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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4:02:10 作者: 情熱枯葉
    與這張照片,隔了三個人,是韓思農的照片。

    韓思農在照片裡,抿著唇,笑得謙虛,稍稍帶著些虛偽。

    翌日,韓思農到達悼念會場,在登記薄上簽名,並送上慰問禮金。

    靈堂和告別式都特地租了間豪華大禮堂舉辦。

    馮勞畢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輩子也算桃李滿天下。

    家屬傷心歸傷心,但按照馮勞的年齡算,稱得上喜喪,沒有經歷疾病痛苦,教授就這麼在睡夢中,闔然長逝。

    嚴格來說,這場告別式,悲傷的氣氛並不濃重。

    對於現代商業人士而言,出席喪禮都能算種半社交的場合。台上主持人念著悼詞,清一色的褒揚,毫無新意,聽得人耳朵發麻。捱一整套流程下來,在冷氣不夠充足的室內,倒成了種煎熬。

    除此之外,會場的空氣無法流通,韓思農僵直身子,沒站多久,便覺得頭昏腦脹。

    他扯了扯領子,悄悄移動步子,往外撤退,卻被馮峰小聲叫住。

    馮峰非常客氣地同他打招呼。他們一邊寒暄,一邊走向室外。

    除去馮勞的親友外,大多數面孔,都有社會名號,韓思農也與這其中不少人打過交道。一張張臉掠過去,點頭致意,甚至停下來淺淺交談幾句。

    江城正值盛夏,室外熱浪滾滾,幾乎可以灼烤人的視線。在間歇的蟬鳴聲中,韓思農眯起眼睛,看見了武之俁。

    這不算不期而至,武之俁也是馮勞弟子……即使他與武之俁多年再未有交集,他們總歸師出同門。

    武之俁走過來,明顯愣了一下。而後,才收斂表情,朝韓思農打招呼。

    「好久不見……」韓思農笑笑,「師兄。」

    武之俁額頭冒著汗珠,不知是被熱的,還是被驚的。

    「是、是啊。」他略帶支吾,「思農,很久沒見你了,最近還好吧。」

    「嗯,還不錯。」

    武之俁眼神遊移,看向別處,「哎,沒想到馮老走得這麼突然。」

    韓思農附和。

    對話便再無進展,兩人都起了趕緊避退的心思。

    可就在這時,不遠處起了一陣騷動,人聲四起,像是在議論什麼。

    韓思農和武之俁同時扭頭,循著那片嘈雜望去。

    有一小撮人疏散地圍攏在一塊兒,中心人物,是位男子。

    男人身量高挑,穿著貼合肌肉曲線的黑襯衣,衣袖捲起,小臂膚色健康,肌肉微膨。

    他下著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裝褲,腳上的皮鞋也像是定製的,鼻樑上還掛著副寬邊黑色太陽鏡。

    往普通的中年人堆中一站,的確出類拔萃。

    武之俁認出來了,那是厲永奎,如今氣度不凡,在金融圈赫赫有名。

    最近基金、股市熱,正值牛市,賣菜大媽都在下場炒股,可謂全民風靡。

    這些人大概都想攀著這位二級市場的「神人」得到些額外提點。

    再不濟,能跟厲永奎攀上關係,也好為日後投資打基礎。

    厲永奎忽然撥開旁人,貌似匆匆結束了交談,朝韓思農和武之俁站立的方向走來。

    武之俁額角汗濕,心臟無故加速,忍不住瞟了眼韓思農。

    韓思農沒什麼反應,大概是烈日投射在他臉上,略有些不適,他不由眯起眼。

    不知為何,武之俁覺得厲永奎像一團黑色煞氣,整個人在陽光炙烤下異常冰冷。

    厲永奎終於走過來,默不作聲地站立在了他倆面前。

    武之俁尷尬地扯起嘴角,氣息有些不順,同他打招呼。

    厲永奎頷首,皮笑肉不笑,「武董,別來無恙。」

    然後,厲永奎靠近一些,摘掉墨鏡,目光故意在韓思農臉上停留,戲謔打量一番,而後提著嘴角,說:「別來無恙。」

    韓思農淡漠看他一眼,不說話,只點頭。

    武之俁在旁悻悻然,這下子不僅是額頭,腋下、脊背,也出了一層汗。

    「馮教授師事這幾十載,也算是薪火傳新……」厲永奎的目光從韓思農臉上,移到武之俁,表情雖在克制,可語氣有著明顯的嘲弄,「培養出你們這麼厲害的學生,足夠含笑九泉了。」

    他們仨,簡直是筆滑稽的三角債,換著辜負,交替著踢對方出局。

    結束後,韓思農站在道邊的樹蔭下等預約車,道路被曬出熱騰騰的溫度。

    結果,等來的不是預約車,而是一輛亮藍轎跑。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厲永奎的臉,他笑得微妙且輕浮,問:「要不要送你?」

    韓思農不假思索地拉開了車門。正因為這樣大方,厲永奎竟反被唐突到了。

    喋喋不休的蟬鳴,像在鼓膜里嗡響,夏天,真是太喧鬧了。連帶著,心臟也要鼓譟。

    車上的颯爽冷氣,並沒有讓他倆降溫。

    韓思農綁好安全帶,等了一會兒,平靜地問:「不走嗎?」

    厲永奎收回觀察韓思農的餘光,暗罵自己不爭氣,嘴上問著,「嗯,你是回酒店嗎?」

    「嗯……」韓思農掏出手機,打開地圖,「我幫你指路。」

    厲永奎聽見電子女聲,報出了目的地。他滾了滾喉結,一腳踩下油門,車頭遽然抬了抬,加速度較猛,兩人不由往座椅里窩。

    開出一段距離後,韓思農已經注意到,厲永奎在開小差。餘光頻頻掃過來,掃描儀似的,也不知是在痛剜他,還是在眷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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