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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4:02:10 作者: 情熱枯葉
    厲永奎絕望地顫著眼皮,只覺得靈魂都被抽走了。

    他現在只剩下一副殘破肉身,這肉身連他自己都不想要,何提韓思農。

    恍惚間,厲永奎聽見自己說:「你最擅長的不是拒絕愛我,比起不愛,你更懂得怎麼傷害我。」

    「韓思農,在傷害我這件事情上,你簡直天賦異稟。」

    韓思農是怎麼回答的。

    好像沒有回答,他並不記得了。

    在很久以後,他努力回想,韓思農當時的確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堅持給他下最後通牒。

    厲永奎悲愴地閉上了眼。

    腦子裡反覆著一句話——「結束了,就是這裡。」

    那是很後來很後來的一天,厲永奎已經搬去佛羅里達州,出乎意料的,他沒有選擇時髦的邁阿密,而是奧蘭多。

    因為,他一眼相中宅子的庭院,有半人高修剪整齊的灌木,草坪綠油油,大概有半公頃,接近一個足球場那麼大。說是庭院有點委屈,簡直可以稱得上私家公園了。

    他覺得很好,能夠想像六七月充沛的陽光,瀑布一般灑下來,會有多麼愜意。

    車禍後,劫後餘生的他開始害怕下雨,以及回南天的陰潮,還有那如鋼鐵般冰冷凝滯的視線。

    細密不斷的疼痛,啃噬骨縫,徑直往裡鑽。肉身被逐年消磨,可那些無法了斷的渴望,卻一會兒泯滅一會兒復燃。

    他希望通過感受到自然的輕盈、寧靜,從而卸掉過往的不堪、悽愴。但很奇怪的是,越是試圖忘卻肉身經歷的苦痛,越是會反噬地深陷進去。

    韓思農帶給他的半生憂喜,已經融進了他的骨血里。

    他站在新宅的草坪上,被日光曬著,在過去的微光,和彼時的暖光中,雙手緊握。

    「就是這裡了。」腦子裡迸出這句話。

    他餘生該逗留的地方,大概就是這兒了。

    破鏡雖然虐,重圓肯定甜。

    野蠻人

    第49章 插pter 47

    201X

    韓思農在周四傍晚六點左右抵達江城。

    黃昏將近,空氣渾濁悶熱,有暴風雨欲來的前兆。坐在車上,街燈依次亮起,濃密的光暈,將城市的夜晚襯托得愈加繁華。

    夏末的江城,無論在哪個角落,都能看見曬得奄奄一息的夾竹桃,粉艷艷,若有似無的香味在空氣里舖開,粘附在人的鼻尖。

    這氣味對他而言,既新鮮,又懷舊。新鮮,是仍在盛放期,江城處處可聞;

    懷舊,是許多年過去了,倒真沒忘記。

    他低頭看手機,微信群和朋友圈裡轉著同一條訃告。

    馮勞於前日過世,家屬低調通知了圈內人,口風達成一致,等告別式過後,再向媒體網絡發文。

    下榻酒店,在W大附近商圈,韓思農特意讓下屬訂的。Check in後,韓思農用打車軟體叫了輛專車,去W大。

    往W大的去途中,有一小段路堵塞嚴重,司機無聊且熱情,嘗試與韓思農攀談。

    「您是外地人吧。」司機操著江城口音的普通話問。

    韓思農盯著倒視鏡,看見自己的一雙疲乏眼眸,笑了笑,回:「是,但我以前在這裡念大學,對這兒不陌生。」

    司機有些意外,「哇,哪間學校?」

    江城人一向對本地的大學學府引以為豪,如數家珍似的,能夠津津樂道出本省前三排名大學的各種優劣。

    韓思農告訴他是W大。

    「W大?」司機眼睛放光,略帶激動,「那您真不簡單啊,太優秀了,畢業幾年了?」

    韓思農沉吟了會兒,回他。

    對方嘖嘖,頗為佩服地說:「那會兒就能念W大,可真是人才啊,太牛了!九十年代的大學生,還是W大的,太厲害了!您看起來挺年輕的,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這是特地回來母校,故地重遊嗎?」

    韓思農不想過多暴露自己心境,很快轉移了話題。

    時光對他有厚待嗎?

    算吧,靠著藥物、打針,也能勉勉強強支撐下來,面容還是漂亮奪目,衰老也比同齡人延遲許多。

    可命運卻喜愛捉弄他,像惡劣情人的調戲,搭在肩上的那隻無形之手,本以為是搖搖晃晃的曖昧,突然在某個時刻急轉直下,變成桎梏,強扭著他承受困苦折磨。

    晚風吹過韓思農的後背,偷偷鼓起他的衣擺。

    接近三十五度的夏夜,他長衣長褲,包裹嚴實,臉色看起來比路上的任何人都要低溫。

    再濃重的炎熱也無法在他身上停留。

    W大有很多上坡,韓思農年紀畢竟上來了,身子骨又虛,爬得氣喘吁吁。

    走到禮堂附近,有宣傳布告欄出現,光榮榜似的,並排著豎立在綠化帶前。

    他頓住了腳步。

    他看了許久,不時有人同他擦肩而過。他的身後,映襯著玫紅向深藍過渡的天空。

    大約又過了一刻鐘,韓思農才收攏目光走開。

    如若此時有個遠景向近景移動的鏡頭,就會發現,布告欄上有一長列校友捐助者們的照片,下方標註著名字。

    無一例外是功成名就的中年人,英姿勃發,國內外財經新聞里他們從不缺席。

    母校就是他們的起點。他們從這裡青澀離開,若干年後,為了更好的名譽,再驕傲自得地回饋。

    其中有一張照片底下寫著:若恩資本,厲永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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