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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4:02:10 作者: 情熱枯葉
跟外部博弈的爛攤子還未完全解決,悅達股東們又開始發難。凃槐最先反水,公開譴責董事會的無能,並發起了臨時股東大會,決議重組董事會。
火力全開,直指副總裁兼董秘厲永奎。
厲永奎眯起眼睛,坐在顯眼的主位,接受「審判」。他倒也不怵,甚至托腮,偶爾頗為贊同地點點頭。
待到將他的「罪狀」列舉完,他嗤笑了幾聲,而後站起來,堅定朝外走。
大家哄然,叫他。
他向外跨出一步,轉身,笑得嘲諷,「我的命不都掌握在你們手上嘛,被你們掐著玩,你們愛毀誰就毀誰吧!反正話都該你們說完了,就饒了我,讓我喘口氣吧!」
「厲永奎——」
這次,叫他名字的是齊婼淺。
她臉色肅穆,甚至有隱隱的猙獰。
「厲總,這不是兒戲,我們需要你反省。」
「反省?!」厲永奎覺得更加可笑了,他緩緩地,緩緩地放大笑聲,抹了抹眼角因為激動溢出的潮濕,「行吧,你們說了算,我任從處置。」
他的語氣,似乎根本沒將眼下衝突當回事。
他知道不發一言的韓思農也在看他,可這次,他硬是要執拗,要讓韓思農嘗嘗,什麼叫做失控的滋味。
他們已經將一手好牌攪亂了,現在再重新洗牌有何意義呢。
「你們慢慢討論吧!」厲永奎揮了揮掌,大馬金刀地往外走。
也許被他這種反常的氣勢所懾,沒人追出來,也沒人敢攔他。
厲永奎以為會等來自己的處分。可意料之外,是他的團隊,最先覆滅。
第一個拿來開刀的是徐行,緊接著是財務,而後是法顧……每一項處分公告都看起來那麼可笑,卻又鐵板釘釘。他的核心被拆卸得七零八落,再被重新分配到其他城市。
他成了光杆司令,因為一場「欲加之罪」。
如若不是得了韓思農授意,誰敢動他這位「大紅人」呢。
他怪韓思農嗎?
老實說,還沒到那個地步,成王敗寇。他心甘情願將韓思農拱上高位,那就要做足心裡準備,韓思農會需要他來墊腳,用血和淚淬鍊成忠誠,替他阻擋骯髒腐敗。
他只不過是愚忠,又不是真正的腦袋壞掉。
韓思農沒有在金錢上虧待他,他仍是股東,只是將他權力分解,提前杜絕他在悅達興風作浪的可能。
大概上位者總有上位者的憂慮,他成了殺雞儆猴的標靶。不難理解韓思農的思路,心腹也能發狠剜,他還不會反撲,以他示眾,其實最為合適。
都到了這種落魄田地,他竟然還在為韓思農找理由。
可真是奇怪,人類的感情。
卑微、糊塗,卻熱烈,綿延不息。
初秋,厲永奎去徐行「下放」的城市出差視察。
工作結束後,徐行接待他。
飯局裡清一色男人,準確來說,失意為主導的男人。
這裡是悅達效益最差的單位,堪稱古時的發落邊疆。
徐行不停向厲永奎敬酒,喝得面色通紅,眼也通紅,鼻腔酸脹。
「厲總……」徐行鼻音濃重,絮絮道,「我還是想不通,為什麼是我們……」
厲永奎的手擱在桌上,漸漸攢成了拳頭形狀。
徐行繼續,半是發泄半是抱怨,「我們沒日沒夜地拼命,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而且,韓總為什麼對你,也可以這麼狠心,你們不是好兄弟嗎……
要說我當初跟著你,沒有私心,那肯定不可能。在我心裡,你就是悅達的二把手,除了韓總之外,你有絕對的生殺大權,可現在呢,為什麼是我們衝鋒陷陣在最前面的,挨了刀子,憑什麼呀?厲總……我好不甘心,憑什麼憑什麼……」
厲永奎沉默地飲了一杯酒。
他本來負載著許多人的目光,還有命運,可他似乎並沒有負起責任來。因為,他滿腦子都是韓思農,被韓思農攪得七葷八素,魂不守舍。
他以為只獻祭了他自己,哪知,圍在他周遭的人,也不能倖免。
「小徐……」厲永奎哽了哽喉嚨,「我對不起你,放心,我會補償你的……」
「不——」徐行忽然拔高音調,眼底盛著滔天怒氣,「不是你該負責的,你難道不跟我們一回事嗎,都是被……」
被什麼?
被放棄、被驅逐的人。
徐行抖動著嘴唇,說不出口。
厲永奎慘澹地笑了笑,在明亮的燈光下,這個笑容卻死氣沉沉,還不如在室內的人造綠植來得有活力。
「厲總,你知道我們這種人被稱為什麼嗎?」
「什麼?」
「手套傀儡。」
厲永奎怔了怔。
徐行轉過頭,找到厲永奎的眼睛,笑得發怵。
厲永奎聽見他說:「手套傀儡的意思,用完即棄,就不用髒了自己的手。」
韓思農是在回家的半途,接到厲永奎電話。
厲永奎告訴他,想聊聊。
韓思農想了想,說,那你決定地方吧。掛了電話,他讓司機調轉方向,往城西開。
厲永奎開門時,發梢上還滴著水珠,渾身散發著若有似無的蒸汽,似乎剛剛洗完澡。
韓思農抬了抬眉。
厲永奎一直盯著他,眼神不肯逗留在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