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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4:02:10 作者: 情熱枯葉
車子平穩地駛向烏榭,厲永奎有少許醉意上來,禁不住闔上了眼,閉目養神。
他似乎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又回到了香港,還在律所上班那會兒,他下了班,剛走出大廈,就看見韓思農站在街對面。
太陽還未下山,海風帶來的氣流微咸。韓思農向他走來,夕陽就貼著他的輪廓,暈出透明的漣漪,一直盪進厲永奎的眼裡、心裡。
韓思農穿著白襯衣,黑西裝褲,頭髮都放下來了,表情意外柔和。
「小深。」他叫他的方式是那樣熟悉。
「你——」厲永奎按住胸口,忽然呼吸不上來。
不是已經走了嗎?不是已經離開香港了嗎?不是說過再見了嗎?
有許多聲嘶力竭的疑問,他多想問出……可在見到本人的那一剎那,全部被封緘。
「你是不是忘記了這個?」韓思農慢慢抻開右手掌心。
他一度弄不見的金勞,赫然躺在那道疤之上,無論是哪個,驟然變得刺眼。
厲永奎說不出話,牙齒打顫得厲害,胳膊棉絮似地抬起,又放下。
韓思農笑了笑,將金勞塞進了他掌心。
金勞在他手裡,像一塊軟軟的奶酪,握不住,好像快要化了。真是詭異至極。
而後,視覺慢慢消失,再度睜開眼,已是真實世界。包圍厲永奎的,只有夜色和城市燈火。
他根本不敢花時間想他,可在這碎屑般的時間縫隙里,他無時無刻不在想他。
「到了嗎?」厲永奎直起身,用掌心狠狠摁了摁太陽穴。
「快了,厲總。」秘書坐在副駕,沒有轉頭。
厲永奎沉默地摸了摸左腕的金勞。
其實,他的確沒有弄丟這塊金勞。在收拾完公寓,準備離開香港,去美國前夕,他從大衣的內膽荷包里,搜到了手錶。
當時,他捧著手錶,面對「失而復得」,竟一下子不知作何反應,究竟是該笑還是該哭呢。
司機熟稔地將車停好,秘書扶他下車,替他用門卡刷開防盜門。
「就這樣好了,你走吧。」厲永奎按住秘書準備摁亮大廳燈的手。
秘書應了聲好,往外走的時候,忍不住往裡瞟,總覺得哪裡有些怪異。
待到他登上轎車,搖下車窗,猛地發現,原來二樓燈在他們進屋前,就亮起來了。
這裡只有小時工來上門打掃,除厲永奎外,再無人居住。
秘書心裡起了萬般猜測,難道,厲總這是偷偷摸摸金屋藏嬌了?
厲永奎走上樓時格外緩慢,並不是因為醉,好像在有意延長時間。
二樓盡頭的扶手旁站著一個人,看不太清楚表情,身形高而瘦。
韓思農正在等他。
厲永奎咽了咽喉嚨,條件反射性地緊張起來。
「我……沒有喝醉。」他開始解釋。
韓思農居高臨下,目光也隱藏在半暗的光線中。
「我知道。」他低低地說,「你不是那種沒有節制的人。」
厲永奎已經登上最後一階樓梯,他們站在了同一水平線。
「談得很順利,不出意外,下周就能把所有協議簽好。」厲永奎說。
他並不是在邀功,而是出於本能,渴望找到話題交談,即使是向韓思農巨細無遺地匯報。
「幸苦了。」韓思農笑了笑,「那早點休息吧,小深。」
話落,他似乎要轉身回房。
「等等——」厲永奎略帶倉皇地叫住他。
「怎麼了?」韓思農調轉過來,有些不解。
「你是特地在等我嗎?你不是準備今晚坐飛機走嗎?」
韓思農恰好站在壁燈下,周邊的家具和裝飾物,彷佛隱去了,獨獨將他框出來,像在夢中的那個人。
「計劃臨時有變,我改了機票,明天走。」
聽見這個回答,厲永奎心中不免失落。
他到底想從他那裡得到什麼?
韓思農,如今有家有室,是他不能再染指的了。
「去洗澡,好好睡上一覺吧。」韓思農替兩人終結了對話。
厲永奎洗完澡出來,囫圇擦了下頭髮,水滴順著發梢滴落至肩頭,洇深了睡衣。
他睡不著,一旦意識到韓思農與他只有一牆之隔,根本就輾轉難眠。
韓思農來扈城很低調,主要是為了抽檢幾處樓盤,大張旗鼓相反壞了目的。
他沒打算待多長時間,幾天而已。可正是這幾天,惹得厲永奎眼下掛青,神色憔悴。
他想著韓思農,自瀆了幾回,但越是這樣,越發空虛。
厲永奎在屋內徘徊,反覆掙扎,決定冒一回險。確定韓思農房間燈完全熄滅,人徹底睡了後。他躡手躡腳向韓思農臥室移去。
韓思農沒有鎖門的習慣,門把手輕輕一扭,就開了。
厲永奎屏住呼吸,借著月光,慢慢挪到韓思農床頭。
韓思農似乎睡得很沉,發出均勻、微小的呼吸聲。
厲永奎愣愣地被釘在了原地。
不知為何,他望著日思夜想的夢中人,居然沒了喜悅,只剩悲涼。他朝窗戶瞟了一眼,發現自己的倒影,映在了玻璃上,在月色籠罩中,無所遁形,看起來可笑又孤獨。
他忽而感到恐慌,想要立刻逃跑。
他在想什麼呢?
不是已經妥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