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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4:02:10 作者: 情熱枯葉
摁滅大燈,厲永奎背著韓思農躺下,在黑暗中說:「我給她買了房子,就在省城,她不去住。」
窗外的月光透進來,韓思農可以隱約看見厲永奎的後腦勺輪廓,還有肌肉微繃的後頸,掩藏在略長的發梢下。
「她一直都不肯告訴我,等到快不行了,實在瞞不住了,才來跟我說。我以為她是故意編了個理由,想要我回國,回到她身邊……哪知道……」
「這不是你的錯。」韓思農很少安慰人,能說出這種句子算是他的極限了。
他又添了一句,「意外和明天,誰都不知道哪一個會先到。」
厲永奎的胸腔又開始泛酸,還有疼。他轉過身去,想好好看一看韓思農的臉。
黑暗裡只有一個囫圇輪廓,連五官都是模糊的。沒關係,不需要看清楚,只需要知道此時此刻,他在身邊就好。
「你不是說我長得很像我媽媽嗎……」厲永奎說了一半,停頓下來。
「嗯,是的。」韓思農替他接話,「很像,我從小到大,也經常被人說,跟媽媽長得像,仿佛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厲永奎下意識想,原來我倆還是有那麼些不足掛齒的相似點。
韓思農突然輕笑了聲,「我沒跟別人說過這種話,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厲永奎心臟重重跳起來,如鼓擂。紊亂了一陣子後,他才能稍稍平復,開口說話。
「她這輩子一直在等一個人,就一個人,到死前,都在念叨著,一個根本都等不來的人。你說,她是固執得可怕,還是太傻?」
韓思農沒有搭腔,在黑暗中異常安靜。
厲永奎自嘲地笑了笑,「我覺得固執這一點,我跟她應該也很像。這是遺傳吧,一輩子只能認一個人,從此就再也看不見其他人了。」
第二天睜眼的時候,韓思農發現,自己不知怎的,竟被厲永奎抱進了懷裡。兩人就這麼個姿勢,睡了大半晚上。他一動,厲永奎也醒了。
厲永奎的手沒有撤走的意思,相反緊了緊,貼在他脖間問:「怎麼瘦了這麼多,有好好吃飯嗎?」
「太忙了。」韓思農十分乾脆。
「再忙也不能把身體累壞啊。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韓思農悶笑。
厲永奎奇怪,問他笑什麼笑。
韓思農說:「你也會說這種話啊。」
「什麼話?」厲永奎一頭霧水。
「我以為你比較愛錢呢。」韓思農直截了當。
厲永奎訕訕,收回因為抱韓思農太久而有些麻的手臂,邊揉手腕邊說:「有人會不愛錢嗎?不愛錢的人是傻子吧。」
韓思農已經起身,抻了抻腰,背對厲永奎,笑意非常明顯地說:「啊,有人剛剛問了我什麼,「錢重要還是命重要」?噯,到底哪個更重要呢?」
厲永奎懶得回應對方的玩笑,抱著被子翻了個身,閉眼假寐。
韓思農自說自話,「愛錢吧,還是愛錢來得靠譜。」
話落,厲永奎聽見韓思農好似嘆了口氣。
韓思農著實沒有騙厲永奎,他是真得忙。一上午,電話不斷,還要不停回復簡訊。
見他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厲永奎不免心疼。他特地去買了牛肉啊魚啊,準備露一手,給韓思農做幾個特色西北菜吃。這小地方別的沒有,菜品倒是挺豐富的,而且比城裡的新鮮許多。
快到中午,韓思農聞著香味進到廚房,無聲無息貼到厲永奎身後,下巴擱在他肩上冷不丁問:「做的什麼好吃的?」
厲永奎沒有心理準備,手肘條件反射向後一頂,正撞著韓思農腹部。
於是韓思農故作誇張地叫了一聲。
「叫什麼叫……」厲永奎忍不住翻白眼,「還不趕緊把菜端出去,趁熱吃。」
韓思農應了聲好,笑嘻嘻幫忙。
吃到半途,韓思農摸著肚子打嗝,不由感慨,小深你真是深藏不露,誰要是當你老婆,那以後可不就有口福了。
厲永奎停下筷子。
也不知是說者無意,還是聽者有心。厲永奎怎麼都覺得不適,甚至覺得刺耳。
他不喜歡這種調侃,尤其是從韓思農嘴裡說出。他較勁,過不了自己那關,即使韓思農根本沒把他倆的關係當回事,常常以輕浮、無所謂的態度嬉笑帶過。
厲永奎盯著韓思農,一字一句,「我說過,我不會結婚的——」
韓思農抿了抿唇,沒有別的什麼表情。
他們在這一瞬又拉開了距離。
「韓思農,我希望你也不要結婚。」厲永奎雖然語氣強硬,可怎麼都掩飾不了眼中的失落。
韓思農還是不說話。
在沉默的煎熬中,厲永奎開始自我催眠——他韓思農能說什麼呢,他不給確定的答案,才是誠實啊。
韓思農毫無破綻,渾身破綻的是他厲永奎,他哪裡有招架之力?
最為可怕的是,他現在還把母親拉了進來。母親的遺照立在供桌之上,這間屋子裡發生的一切,都能盡收她眼底。
他讓母親「看見」,自己是如何不堪一擊,為了一個無心的男人,變得不爭氣,變得無理取鬧,變得不像個正常的男人。
韓思農忽然站起來,走到厲永奎身側,攬過他肩膀,貼在他耳邊,用低沉卻能讓人酥麻的聲音說:
「回美國吧,好好讀書完成學業,為了我,還有我們的未來,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