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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08:14 作者: 蘇小懶
    「一個人在家能有什麼意思?去吧去吧。」

    邵小尉其實想套話,問清楚她和戴川是怎麼遇見的,偏偏別瓊沒領會,再多問幾句,急了。

    「拜託,心情不好,你的排遣方式是看電影。我就喜歡待在家裡,想怎麼待著就怎麼待著。咱們能不能彼此尊重點?」

    「好好好,隨你。我洗個澡先。」她努努嘴,不在老爸老媽的眼皮底下生活也是有好處的,比如,別瓊肯定不會限制她夜裡幾點回來。

    邵小尉走在去影院的路上。

    強大的失落和孤獨感席捲全身,夜色包裹著她瘦小的身體,邁出的每一步都如無心的稻草人,讓她想起度過童年生活的小村莊。

    那時北方的秋天來得急,一場暴雨過後天氣就突然轉涼,她常和和小夥伴們掙扎著甩脫要自己穿上長袖上衣的大人,在放學後奔向一望無際的田野。玻璃瓶里沒多久就可以裝滿逮碧綠的大螞蚱,還有肚子鼓鼓即將產卵的螳螂,再偷偷刨出幾塊地瓜埋在土裡,上面架上木棍點著火,口水直掉滿地。

    村子與村子之間,有的隔了一條河,有的隔了一條馬路,有的隔了僅僅一條胡同。李村、楊村、馬家崗村……馱著海鮮、水果、布料、雞蛋、饅頭等等的小販們沿村叫賣,同大人們撒撒嬌,說幾句好聽的,總能弄到些吃的,再偷偷鑽到後門的柴垛里,擠出一米長的洞,與早就等候在那裡的小夥伴們交換著吃,什麼都是香的。

    說不清是哪一天,突然莫名其妙地變了一個人,不想做任何事,不想理任何人,分分秒秒想要逃離父母的控制,密謀著離家出走。偏沒錢沒地兒去,經濟不獨立且沒有自己的生活圈,似被走街竄巷小販拴在單車車把車把上販賣的氫氣球,腹內空空無一物卻時刻盼望著要要走。中魔般騎著單車在初秋的午後,一個人咣當咣當從這個村落騎到那個村落。

    ……

    此刻被父母從家中趕出來的邵小尉,再次有了年少時騎著單車沒頭蒼蠅般亂飛亂撞的暴怒、焦慮、心慌、空虛、孤獨感。

    心理學家認為,「接納孤獨,並且能夠享受孤獨,是成熟的重要標誌」。他們把孤獨分為主動孤獨和被動孤獨,「前者必須而有益,能夠促進人類成為獨立人格的自由人,後者則沒必要且沒好處」。

    若以此作為成熟的標誌,不知道自己還要等多久。

    若可以選擇,誰願意被動孤獨。

    可是在每次為自己的言行所付出代價的孤獨時刻,邵小尉突然想清楚一件事,自己害怕的從來都不是孤獨,而是害怕被人孤立和疏離。

    家人,朋友。

    以及生命中,曾經那麼摯愛的人。

    2

    城市高樓林立,道路兩旁的宣傳欄上貼著「一年一小變,三年一大變」的標語,外環路已經開通,處處可見拔地而起的樓盤,房價、物價直逼北上廣一線城市。

    半年前,「向陽花」對面的樓盤開盤當天便全部售罄,歐美建築風的近八千多平的會所底商,據說也被一暴發戶一擲千金買下。

    別瓊坐在蔣曉光的奧迪車中,忐忑不安地瞟幾眼自己的上司,前邊拐彎已經見到亞盛集團的大樓,越發心驚肉跳。

    這時突然聽到蔣曉光問:「聽說園區對面的底商已經裝修完了,不知道是建超市還是飯店?真希望兩樣都不是,否則太繁華,車來車往對小朋友來說不太安全。」

    「不清楚,」別瓊回答,「回頭我去問問。」

    「好。」

    主動約喬磊見面被爽約,咖啡廳里偶見反被他當眾羞辱,她永遠無法忘記戴川近乎攙扶著無力的她離開時,喬磊突然擋住去路,在她耳邊說的那席話。

    「我約了你那麼多次都不肯見我,在得知我的真實身份時,你終於肯來見我了?真是好榮幸。」他邪惡地看著她,曖昧地眯起眼睛,「我記得你曾經說,可不可以找一個我配得上的人喜歡,你覺得我,現在----配得上嗎?」

    忽然間冷笑,「不不不,對不起,我說錯了。應該是----你覺得,你配得上誰呢?拋棄你的溫沈銳?」

    三年前,心情最壞負面情緒集中爆發的晚上,他不識相地跑來再次告白。

    她終於能夠體會到當時他的心情。

    胸腔似被轟出一個洞,血肉四濺,失去聽覺、視覺、觸覺……眼前空無一物,她不知道自己怎樣離開,也不知道如何被戴川帶回家。

    原來,語言竟然真的有著如此強大的攻擊與毀滅力量,瞬間使人灰飛煙滅。

    整晚失眠。直到晚歸的邵小尉纏住她,講了大半夜影院遇見前座的奇葩男大聲講話罵罵咧咧,被她提醒依然死不悔改,甚至站起來想要打她的故事。最終邵小尉忍無可忍從包里掏出防狼噴霧對著猥瑣男狂噴,對方捂著眼睛蹲下嗷嗷叫著如被宰殺的肥豬,直到他的幾個同伴站起來,眼看要對她大打出手時,坐在她後邊的男生突然拉起她狂跑……集冒險與英雄救美於一身,這場電影看得太直。

    可憐別瓊壓根沒聽進去,她正在一做辭職的準備,打算隔天遞上辭職報告。這樣迷迷糊糊凌晨四點多才睡著,結果七點多就被蔣曉光的電話吵醒。

    「別瓊,果然是你面子大,」電話那頭的蔣曉光聽上去很興奮,「亞盛那邊打來電話,請我們今天上午十點談之前的風投協議。」

    喬磊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想在領導面前再次羞辱自己?

    還是,比如說,她想起港台劇里最常見的橋段。頗有實力的集團老總坐在辦公桌後面,戴著黑色的墨鏡,用十分粗獷的聲音對眼前唯唯諾諾恨不得跪求籤合同的簽約代表說----

    「只要你們開除她,我就跟你們簽合同。」

    ……最壞也不過如此吧,大不了辭職。又不是離開了「向陽花」自己會死。

    汽車在亞盛集團的大樓前停下,保安過來拉開車門,拿好鑰匙停車。喬磊的秘書艾米早就等候在旁,見到蔣曉光和別瓊熱情極了,「喬總在會議室等您,請跟我來。」

    還未到會議室的門口,喬磊從會議室內疾步而出,一邊同蔣曉光熱情握手一邊說:「蔣園長光臨,不曾遠迎,請多見諒。」

    「哪裡哪裡,您太客氣……」 蔣曉光一面熱情寒暄,一面別有深意地看了別瓊一眼。嚇得她連大氣都不敢出,心裡默念著,天哪,領導,你別期待太高啊,一會兒會發生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小別,你來了我很高興。」喬磊凝視著她,「喝點什麼?果汁、茶還是咖啡?」

    「茶,」她語無倫次,「蔣園長喜歡喝茶,鐵……鐵觀音。」

    「不用不用,」蔣曉光看了她一眼,「客隨主便,我都可以。」

    「小別一向是喜歡喝石榴汁的,艾米,一杯石榴汁,一杯鐵觀音。」

    「好的,請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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