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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07:23 作者: 坐化菩提
「媽的,這傢伙我管不了……」老大鬱悶地喃喃,轉身往玉米攤子那邊走。
謹言無言地跟上。他也管不住這小丫頭,前途渺茫啊。誰讓你們管?一一咬著蘑菇沖兩人做鬼臉。好像有些不對勁,剛剛聽老大說要去「那邊」,如果是接他老爸的班,地點就在C城,用不著說「那邊」吧。難道是接他媽媽的班?可他還不滿二十歲能幹什麼呀……太複雜了,還是吃東西要緊。長大後的丁一一常常嘆息,小時候怎麼就那麼缺根弦呢,明明想出了點什麼卻總是嫌麻煩扔到一邊不管,光知道吃吃吃。就像對上官謹言,以前明明恨他恨得牙痒痒,可只要捧出巧克力她就徹底投降了。智商跟年齡還是有莫大的關係啊。
26 成長總有傷心
高二下學期第一次月考,一一的英語成績躍入班級前十名;到期末考,慘跌至後十名。謹言在電話里咬牙切齒:「你到底有沒有照我教你的方法學?有沒有看我給你的碟子?」
「學了……看了……」碟子真的變成碟子,用來裝瓜子殼了。「我準備選理科,理科英語不重要。」「誰說的理科英語不重要?」「我就這麼覺得。」「一樣重要,將來你上了大學要考四六級。」「我不上大學就是了。」「……」簡直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謹言第一次產生沖回家行兇的衝動。
高三要分文理,一一理所當然地選擇了理科,因為她的英語實在太爛,雖然選理科同樣要學外國話,不過物理數學的成績多少給了她一些安慰。覃為和嘉宇也選理,明月選文,她早在高一就確定目標了,立志當一個曠世紀的股票專家。據她說炒股高手都是大款。「檬檬你選理科吧?」這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我選文科。」「文科?」一一傻眼,「你不是喜歡數學嗎?小時候還說要當數學家。」數理化成績這麼好,放到文科班太糟蹋了。「那你也信,我還說過要統治全世界呢。」「一定民不聊生,野糙瘋長。」照賀檬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懶惰性格,地球會萎縮成一粒核桃。「真的放棄數學了?」她從小到大不知拿了多少奧賽獎。「放棄?」賀檬看向窗外的目光有些迷茫,「不是放棄,只是不想了而已。人的想法總會變,這一刻的決定跟下一刻總有不同,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太有哲理了……」就是沒聽懂。「眼睛瞪那麼大有點傻。」她笑起來。一一拖著腮看她,她笑得兩眼彎彎,唇邊露出半顆小虎牙,很吸引人。這麼溫柔漂亮的女孩子嘉宇會不喜歡?「嘉宇知道嗎?你選文科的事。」「下學期不就知道了嗎。再說他也忙。」忙什麼,忙著跟女同學聯絡感情!一一咬牙:「他簡直就是個敗類。」仗著自己長得不錯到處拈花惹糙,偏偏成績比她好!氣死人了。「嘉宇要是知道了一定會讓你選理科。」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賀檬翻著桌上的詩集。一一伸脖子過去。「什麼東西?全都是英文。」「Like the meeting of the seagulls and the waves we meet and come near.」她合上書輕聲念,「The seagulls fly off,the waves roll away and we depart.」「聽不懂!」「你真該好好學學英語了……」看,檬檬又笑了。說實在的,一一不喜歡賀檬現在這個樣子,明明有那麼多心事還裝著沒事人似的。自己的決定?明明就是不想跟嘉宇在同一個班。可理科班又不止一個,跟老師商量調開就是了,犯不找拿自己的前途賭氣啊。這時候她真想抓著嘉宇痛打一頓,逼問他到底喜歡誰?!如果他不選檬檬,直接把他劈暈扔江里算了。當然只能想想而已,現在最大的麻煩是假期要補課。七月底是覃為的二十大壽,幸好那天是星期天,老師們雖然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給學生灌輸知識,倒也明白周末必須得放一天假,否則鎮壓之下必有造反。嘉宇早早申明要吃西餐。「我還沒用過刀叉呢,說出去真丟人。」「我也沒用過,我不覺得丟人!」一一磨拳嚯嚯地反駁。「你站出去就丟人。」二話不說,她提起拳頭揮過去。早就想替檬檬出這口惡氣了。「……啊~~~你咬我!」嘉宇捂著手背倒吸氣。死丫頭打不贏他居然用這種爛招數!
「咬你怎麼了,有本事咬回來啊!」她叉腰跳腳一副喝高了的痞子相。「你等著,咬不死你。」說是這麼說,他可不敢真把她怎麼樣,起碼老媽那邊過不了關。低頭一看,手背上一個亮晶晶的大牙印。「媽的,真疼~~~你是狗啊。」妞妞和明月蹭地蹦出老遠,生怕母狼不分青紅皂白撲上來再咬兩口。「很疼啊?」賀檬急忙從兜里掏出紙巾幫嘉宇擦去口水,又輕輕揉了揉。「真咬出印子來了,一一你牙齒真厲害。」發白的牙印很快轉紅,一揉更疼。嘉宇盯著手背欲哭無淚:「媽的,老子廢了你!」
「你敢罵髒話,老娘我……」目光移過去,滿腔的怒氣刷地冷卻下來。檬檬啊檬檬,疼的人是嘉宇,怎麼你的表情看起來比他更疼?一一扭頭看向覃為。「老大,打桌球嗎?」
「幹嘛?」「我們比一場。」「好哦!」明月鼓掌。都知道老大在國球方面是白痴,看他在別人手下慘敗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比吧,我跟妞妞當裁判,輸了的背後粘紙條,上面畫大烏龜。」妞妞很沒有立場地歡呼。「傻妞。」覃為沒好氣地拍拍她腦袋,「很樂意看我輸?」「樂!意!」齊刷刷地吼。他笑。「行啊,今天沒時間,等生日那天吧。」離比賽還有幾天,一一想著應該跟嘉宇到樓下練練技術。雖然老大連發球都只會那種最簡單的,但是難保他在這期間突然功力大增。武俠小說里的江湖人不就是偶然撿到一本武功秘笈,一夜之間成為絕頂高手的嗎?中午補課回來,老遠就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罰站哪?」她笑嘻嘻地揶揄,陡然發現賀檬明月的眼睛紅紅的,嘉宇和謹言的面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陰鬱。神經一下繃緊了。「怎麼了?」嘉宇目光呆滯地看她一眼。「老大去義大利了。」「3K黨?」腦子裡塞滿了各種方程式,有些木木的。「他走了,沒告訴我們。」走了?一一費力地咽了口口水,很久才能意識到這兩個字的含義。老大走了,那妞妞……她撒開腳丫子拼命往家屬摟沖,衝到半路猛然止住腳步。爬滿了葡萄藤的圍牆下站著一個身影,右手捏著一片葉子動也不動,抿著唇倔強的模樣讓她喉頭髮緊。「妞妞,老大他……」沒有回應。「覃為……」「別提他!」妞妞猛地打斷話,伸長手胡亂扯著葡萄藤,「我告訴你們都別提他!誰提他誰就是混蛋王八蛋……他是王八蛋,不守信用的王八蛋!」葉子零零落落扔了一地,她轉身撞開隨後趕來的嘉宇,飛也似的跑開了。「妞妞!」一一急得拔腿追上去,胳膊被拉住。「別問了,以後誰也不許在她面前提覃為,」謹言沉著臉掃視大家,「都聽明白了嗎?」
賀檬明月嘉宇都點頭,只有一一滿頭霧水。「我不明白……」「他今天上午十點的飛機,誰也沒告訴。寒假的時候他媽媽就叫他去那邊,他不去,現在他媽媽身體出了毛病,不得不去。」所以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走了?「那他,他還回來嗎?」「……回來。」輕飄飄的兩個字沒多少把握。
27 我們不分開
很長一段時間,一一都忘了覃為去義大利這件事,跟嘉宇出去玩時總攀著他的肩膀說:「叫上老大妞妞!」隨後看到嘉宇黯然的神情。老大走了,像個臨陣脫逃的逃兵一樣偷偷溜了。這個夏天很炎熱,可是一一感覺到有悲傷從心底慢慢湧上來,原來成長不是一件無憂無慮的事,在這個過程中有無數煩惱憂愁,更有未曾體會過的別離傷感。比如賀檬眼底揮之不去的愁緒,比如覃為無可奈何的遠走他鄉。妞妞是個健忘的孩子,拔掉了跟覃為一起種的葡萄藤後就忘了很多事情,臉上再也看不到任何難過,每天嘻嘻哈哈笑得很開心。一一很高興她沒有沉浸在傷心裡,只是看不懂,她眼睛裡面偶爾掠過的陰影是什麼?學習學習再學習,一群人日復一日地演繹著百年不變的標準高三生活。謹言寒假回來照常給一一補課,重點放在英語科目上。因為她的英語成績總是像彈簧,只有用力去拉它才伸長,一鬆手它又回到原來的狀態,連英語老師都絕望了,放任她在課堂上呼呼大睡決不去打攪。丁媽也絕望了,看到成績單上可憐的二位數懶得打罵,反正女兒理科成績還算不錯,說服自己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吧。嘉宇也絕望了,在家做了兩個星期的小老師,被學生揚起的拳頭嚇退了。唯一不絕望的只有謹言,堅信爛泥能扶上牆,寫信通篇都用英文,打電話也用英語說。
一一終於毛了,衝著話筒尖叫:「你個美帝國主義,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土地上說什麼鳥語?!我要消滅你這個紙老虎!」水深火熱中一年一度的黑色七月終於到來。不管考得是好是壞,總之,解放區的天是晴朗的天。
「唉,都是狗屁英語拖我後腿。」估完分一一唉聲嘆氣。「嘆什麼氣啊,不是上了本科線嗎?」「什麼時候高考能取消英語,到時候我再考一遍,肯定能上重點。」「去美國吧,」嘉宇逗她,「那邊可能不要考英語。」「是哦……放屁!美國人也要考語文,他們的語文就是英語。不知道義大利要不要學英語……」一一想起覃為,臉垮了下來。「要是他還在這兒就好了,說不定能考個大學。」雖然老大的英文程度只能搞懂二十六個字母,但他理科不錯呀。嘉宇也悶悶地不說話了。「你說他在那邊生活怎麼樣了,是說義大利文還是英文?我覺得他肯定說中文,看見不順眼的就罵兩句,反正別人也聽不懂。說不定還揪著人家衣領教他們說普通話,早上好~~再見~~滾蛋~~想死啊你~~他媽的……唉!打我幹嘛?」他一巴掌拍上她腦袋。「叫你說髒話。」「你比我高比我大還打我!」撲過去結結實實揍了他兩拳才滿意地整整衣服。「哎,你想考哪?」「我堅決跟你分開!」都被壓迫十幾年了,悲哀啊……「老娘就黏著你!說,考哪?」「火星!」「等會,我先造火箭。」跑到書桌旁從書本上撕下一張紙,三下兩下折成飛機墊到他屁股底下,「三二一,點火!……噗!」她自己先笑了。「上醫院看看吧,我懷疑你性別弄錯了,就去香樟路。」精神病醫院就在香樟路上。意外的是這次一一沒計較這麼多,只是睜著大眼看他。嘉宇的心突然軟了,抬手摸摸她的短髮柔聲說,「考北京。」「為什麼?」「我嚮往我們偉大祖國的首都。」滿臉文革青年的虔誠表情。「真酸。」一一墊起腳尖揪他的頭髮,「我也填北京。」「豬蹄子放下!」如果哪天禿頂了,一定是這死丫頭幹的好事!擰著她胳膊正想好好教訓一頓,又慢慢放開了。她垂著眼,表情看起來委委屈屈的。「檬檬說她不喜歡北京,明月說想離家近一點,覃為又去了義大利……嘉宇,咱們不分開了行不行?」去學校填志願時,一一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北京高校。晚上接到謹言的電話,突然驚覺:糟了,兩面派這廝也在北京,這麼大的事怎麼給漏了!「碰!」房門被踢開,嘉宇手忙腳亂把從同學那兒借來的雜誌壓到枕頭下,怒視私闖民宅者。「你長手是幹什麼用的!」「嘉宇!」一一撲過去嚎,「我不想去北京!不去北京!」受刺激了?他瞪大眼睛恐怖地盯著她,兩隻手死死壓住枕頭。「我要改志願,兩面派在北京,我才不去他那兒!」「神經病啊,填都填了現在改不了了。」原來不是受刺激。「哎呀這下完了,又要受迫害了,都怪你莫名其妙要考什麼北京,害得我也跟著亂填,北京風沙大又有討厭鬼在,怎麼辦呀怎麼辦……」一一在屋裡邊念叨邊轉圈圈,突然發現他的不正常動作。「你壓枕頭幹嘛?有什麼東西?」「沒。」「肯定有。」兩隻爪子朝目標伸去。「沒有就沒有。」開玩笑,被她看見了還得了!「你給不給?不給我喊人了。不給是吧,張阿……」嘴被捂上,一本花花綠綠的雜誌晃到眼前。「哇哇,Playboy~~~~你看黃書……」「你他媽小聲點!」嘉宇氣勢洶洶地揚起拳頭,瞄到她算計的表情氣勢又矮下去。「行了,你想看什麼?亂馬?柯南?我給你買。」「上個月我滿十八了大哥。」一一鄙夷地瞟他一眼,把書翻得啪啪響。「我就看這個,Playboy哦。哎嘉宇,你說有沒有Playgirl?」「……你還是去香樟路吧。」「去死~~~哇,黑人身材真好,你看這個前凸後翹好正點!哎你臉紅幹嘛,看都看了還害臊。嘖嘖,難怪人家都說看這個流鼻血,你流了嗎?」嘉宇氣得想拿枕頭捂暈她。「看就看,別出聲!」「我要吃西瓜。」「自己拿,冰箱裡有。」一一起身舉著雜誌就往客廳跑,他趕緊扯著她衣角拉回來,認命地當了一回服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