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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02:59 作者: 瀟湘碧影
    江應才乖乖坐下,不敢直視林秀芬,於是低著頭,用餘光小心翼翼的觀察。林秀芬長相不算出眾,但有一股很特別的氣質。事先不說明的話,他肯定以為是縣裡的哪個女幹部,而不是他伯父所言的農村婦女。他的心跳不由加快,臉上漸漸的染上了紅雲。

    林月英倒了水回來,見兩個年輕人不說話,乾脆自己跟江應才拉起了家常。幾句話功夫,便把江應才的現狀抖落了個乾乾淨淨。看著差不多了,林月英果斷的下了逐客令,把江應才踹出了家門。

    江應才十分遺憾,但謹記伯父的教導,沒敢多留,一溜煙的跑了。

    然後,林月英開始尬笑:「被他伯父管得太嚴厲,老實了點,你別笑話。」

    林秀芬卻是岔開了話題,不好意思的道:「大姑,我今天是不是耽誤你工作了?」

    林月英愣了愣,隨即道:「那沒有,幫婦女解決問題,就是我的工作。」

    林秀芬笑道:「大姑你如果有事,儘管去忙。我自己能照顧自己的。你們能收留我,我真的很感激。千萬別給你們添太多的麻煩才好。」

    林月英的手頭確實有工作,見林秀芬這麼說,想著她留在家裡跟林秀芬大眼瞪小眼屬實尷尬,不如自己去上班,把空間留給人家更自在。

    兩人迅速達成共識,林月英出門上班,林秀芬留在家裡接著學習。林月英出門後,家屬區漸漸變得安靜。生產車間的嗡鳴聲遠遠傳來,更添幾分安寧。林秀芬想,直到下崗潮之前,國企的家屬區大約是這個國家最舒適的存在。雖也有鄰里矛盾,可比鄉下,真的好太多了。

    這廂林秀芬在家屬區心無旁騖的做著習題,那廂楊艷貞蹬著自行車在山道上吭哧吭哧的踩。山區的下鄉路起起伏伏,騎車絕對是個體力活。尤其是楊艷貞剛從李家衝出來,灌了一肚子的氣,更覺得累了!

    王芳妹太懦弱了!王建業對這個出嫁的姐姐真的很不錯了,可你個當姐姐的,明知道丈夫和親媽算計弟弟,居然不知道攔一下的?你自己親手帶大的弟弟,你不心疼嗎?

    最讓楊艷貞火冒三丈的是,孩子真的有問題!她在李家沖打聽了一圈,有經驗的婦女都說那孩子是3個多月早產的。民間有俗語,七活八不活。這孩子真就是吳友妹故意拿去坑林秀芬的。

    踏馬的吳友妹你有病吧!?這種老娘們真的欠抽了!

    楊艷貞一口氣蹬到竹水大隊,林秀芬家的上坡路她實在蹬不動了,只能跳下車推著走。還沒推到地方,就聽見山頂遠遠傳來吳友妹尖利的叫罵:「你一個大男人換么子尿布!表子婆肯定回娘家了,你去把她喊回來帶崽!」

    「我告訴你王建業,你別要我去喊!」

    「我去喊就是帶著你兩個弟弟去喊,打到哪裡了你別又跟我發火!」

    「我活了一輩子,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表子婆,自己的崽說不帶就不帶,跑回娘家躲懶!」

    「炮打死的懶死鬼,你還慣!你還慣!鄉里的風氣都被她帶壞了!」

    「世道真是不一樣了!一個農村婦女不下地,還寫起文章!」

    「轉去前幾年,我斗不死她!」

    源源不斷的叫罵聲中,夾雜著嬰兒有氣無力的哭聲。楊艷貞額上青筋直跳,正準備停車,吳友妹再次對林秀芬污衊開來。不是說她跟蘇兆明不清不楚,就是說他偷了陸瑞松的人。楊艷貞再也忍不住,砰地推開竹門,大喝一聲:「夠了!」

    楊艷貞冷厲的目光掃過吳友妹:「再胡言亂語,我送你去勞改!」

    上次拘留的經歷吳友妹記憶猶新,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撒腿便跑。楊艷貞深呼吸幾口氣,強行鎮定好情緒,才看向院中一聲不吭的王建業。

    一段時間不見,王建業臉上掛著肉眼可見的疲憊。他身上穿著個破棉襖,一隻手抱著孩子,另一隻手在笨拙的搓著尿布。狼狽的模樣,跟楊艷貞印象里的精神小伙截然不同。

    王建業顯然也見到了楊艷貞,他臉上露出了個感激的笑,先單手把尿布搭在了走廊的橫杆上,才勉強提起精神道:「秀芬去廠里了吧?」

    楊艷貞冷哼一聲:「她一個婦人家跑出去了,你倒不著急。」

    王建業笑:「有么子著急的?她做事周全得很。去廠里之前先找了蘇兆明,昨天下午蘇兆明就來隊裡跟陸老師報信了。」

    楊艷貞驚訝道:「那你媽還說她回娘家了?」

    王建業無奈的道:「我沒說出去,省得我媽去廠里鬧,倒鬧得她不安生。」

    楊艷貞的目光柔和了下來:「那你一個人帶著個毛毛崽?你一個大男人,會帶麼?」

    王建業搖了搖頭,又道:「主任來的正好,教教我吧。」

    楊艷貞嘆了口氣:「我等下得回去,一下兩下的哪裡教得會?你身上還有錢沒有?請個人幫把手吧。」

    王建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道:「早上請人了,我媽把人罵走了。」

    調解經驗豐富的楊艷貞一時無言。

    今天外面有風,王建業請楊艷貞進屋坐。可等楊艷貞跨過門檻,又被屋裡的亂七八糟驚住。

    王建業抱著孩子跟在後面,見楊艷貞沒動,嘆了口氣道:「我媽砸的。」說著他垂下了眼,秀芬收拾的乾乾淨淨的屋子,就這麼毀了。王建業心裡,是說不出的委屈。但凡換個人,他都得掄起拳頭打得對方滿地找牙,可那個人是他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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