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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59:14 作者: 喪心病狂的瓜皮
夏庭晚一時之間感到潮水般洶湧的壓力撲面而來。
他用滑鼠隨便點了點電腦頁面,看到《在路上》那個預告片的轉發量和評論還在繼續瘋狂上漲,不用看也知道大多數都是罵他的評論,不由低下頭,有點苦澀地笑了一下。
任性了五年的慣性讓他本能地非常害怕壓力,哪怕在一遍遍地告訴自己要堅強,仍然會在呼吸時感到一陣緊張的滯澀。
其實他早該知道,生活從來不易----無論是對於無名小卒,還是萬人矚目的大明星。
早在蘇言為他建築一座安全的衣食無憂的堡壘時,或許他心中也一直都悄悄明白這一點。
他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也不是不食人間疾苦的小王子。
他是凜冽寒風中闖出來的遍體鱗傷的小獸,他見過殘酷、也見過猙獰,他怎麼能不明白呢。
可是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變得貪婪和軟弱。
他利用蘇言對他的愛,逃避開了所有他本該承受的不易。
這個世界欠了他那麼多關愛和溫暖,所以蘇言要補償他。
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就是他理所應得的。
可是現在想想,其實根本沒人欠他,甚至這個世界也無所謂虧欠他。
每一個生命,都不過是在世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蹣跚行過。
想留下什麼樣的痕跡,璀璨亦或是黯淡泯滅,終究是自己的事。
《鯨語》蘇言番外
蘇言記得,自己從很小就要每天六點準時起床,站到父親蘇默的房門外,朗誦當天的報紙頭條新聞。
天光乍破時分,走廊里總是灰濛濛一片。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讀,如果有不認識的,就忍不住緊張地用手指攥緊報紙。
父親很嚴格,平時看起來沉靜,可翻臉時卻如同平地驚雷,毫無預兆。
蘇言六歲時,因為沉迷拼樂高,第二天起晚了,當天就被父親打了。
他想解釋,剛一開口,啪地一耳光就下來,再說話,又是照臉一耳光。
一直到他閉上嘴安靜地低下頭,父親才冷冷地說:「你真讓人失望。」
在從前那個家裡,每個人都怕讓父親失望。
從此以後,他都很守規矩。
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他識字很快。
父親的書房上了鎖,他沒有什麼閒書可以看,就每天把報紙偷偷帶回房間。
他最喜歡讀社會版的雜聞軼事,因為覺得新奇有趣。
這個世界上竟有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事。
有丈夫離家出走了十年,才被發現居然一直就悄悄居住在隔一條街的巷子裡。
也有低俗的、血腥的新聞,豆腐塊一般大拼湊在版塊里,講出軌、情殺,抑或是老師愛上了學生被開除。
還有一次,報紙里寫到一頭名叫Alice的鯨魚的故事。
1992年,Alice出現在惠德比島海域附近,它發出的聲音頻率是52Hz。
而普通藍鯨的聲音頻率都在15-20Hz。在此之前,也從來沒有任何人記錄過這個頻率的鯨歌。
Alice是世上絕無僅有的一頭鯨魚,它游弋在幽深無垠的海域中,孑然一身,獨自歌唱,哪怕是它的同類,也無法聽懂它的話語。或許它終其一生,都在尋覓著能夠明白自己的另一半,卻可能永遠都不會有任何回應。
它是世界上最孤獨的一頭鯨魚。
這個故事有種奇異的吸引力,蘇言把這篇報導剪了下來,細心地收藏起來。
那個舉動似乎有點漫無意義,可是在國外度過壓抑又漫長的少年生涯時,蘇言是不是仍會想起那頭叫做Alice的鯨魚。
很奇妙的是,就在《鯨語》這部電影上映的一年前。
一個研究所在太平洋海域搜尋到了聲音頻率和Alice相似的鯨魚信號。
Alice竟然可能是有同伴的。
二十年過去了。
兒時那頭孤獨的鯨魚忽然又有了不一樣的可能,成年的蘇言感到一種孩童式的衝動在他的身體激盪。
他迅速僱傭了一個幾十人的專業海面作業團隊,趁著那一年有點空閒時間,遠遠地跟著研究團的船,在太平洋廣闊的海面上游弋了一個多月。
他想找到Alice的同伴,哪怕時隔二十年,也無比迫切地想知道,是不是這世界上真的有那頭鯨魚的同伴。
那段時間,他身邊一個叫周允的纏著要來,他也就同意了。
周允挺討他喜歡的,漂亮,是個混血,聲音也動聽。
蘇言挑床伴的眼光秉承著實用主義的原則,要膚白臀翹的,要聽話耐操的,除了這些功能性的特質之外,對脾氣個性什麼的,他反而不太在意。
在茫茫大海上搜尋的日子其實是很枯燥的。
有時候蘇言凝望著平靜的海面,一看就是一天。
海面在白日裡時是澈澄的泛綠淺藍,夜晚降臨之後,又漸漸從淺過度成深藍,最後徹底與夜色融合成濃墨一般厚重的深藍。
風中,永遠都是鹹鹹的腥氣。
帶周彥上船之後,年輕的男孩很快便感到悶,他本來就有一點點暈船的毛病,卻偷偷瞞著沒告訴蘇言,結果一到海面上波濤洶湧的時候就懨懨地。
周允難受時,蘇言就把男孩抱到船尾甲板上的沙發床上吹風,然後用薄荷油輕輕按摩周允的太陽穴。
周允縮在蘇言懷裡,蘇言就慢慢地給他講Alice的故事,講他來大海上搜尋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