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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59:14 作者: 喪心病狂的瓜皮
夏庭晚每次看到陸相南,都會覺得有一點微妙。
許哲儒雅溫吞,陸相南卻激烈又凌厲。
陸相南愛許哲愛得飛蛾撲火,私底下和許哲痴纏了六年之後,許哲才終於肯正式對外公布他們的戀情。也是同年,陸相南乾脆利落地宣布了息影,「退休」之後,當年那股凌厲和緊繃勁兒幾乎再也很少在他臉上看到過了。
陸相南多少是有些貓性的人,想要的東西便一定要到手,只有到手了,他才真正鬆弛了下來。
夏庭晚有時覺得,導演的鏡頭,有時真的像是可以窺見得到一絲絲的人生軌跡。
而鏡頭之外,愛與恨,人生的每一段歷程也如同一節列車悠然前行。
彼此映照,真的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聽小趙說你剛去見了蘇言,」許哲笑了笑:「還好嗎?」
「老師。」
夏庭晚喚了一聲,他坐在沙發上也下意識地笑了一下。
可是笑容剛才綻放,眼睛卻忽然發酸,他有些突兀地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
他在許哲面前,是演員,又是學生,但同時又像半個孩子。
他不太好。
許哲知道,一眼就看得明白。
這樣的委屈,只能在親近的人面前才能露出來。
「來。」
許哲用紫砂小茶壺給夏庭晚倒了杯茶,順勢伸手摸了摸夏庭晚懷裡蘭蘭的頭:「叫你來,是手裡一直有個本子故事不錯,現在也有人願意出資拍,但是這個不急。你心裡的話不說,也靜不下心來談拍戲的事。」
「老師,我和蘇言……」夏庭晚說到這兒頓了一下,他要想一下從哪裡開始說。
其實他之前就一直在等著許哲回來了。
過去的這大半年間,許哲一直都和陸相南在海外旅行,後來基本上是坐遊輪在加勒比海附近度假。
許哲是他和蘇言當年的證婚人,離婚的事出了之後許哲給他打了好幾次電話,但是他那時完全就是懵的,再加上在電話上總覺得聊得不徹底,就一直等到了許哲回來。
他最終決定從他們婚姻開始走下坡路開始講,講到他那一兩年工作失意後在家的任性,講到他看到蘇謹的日記,然後是車禍,最後講到離婚之後他發現寧寧的事,溫子辰的出現,還有他和蘇言一次又一次的碰面。
這一講,就是兩個多小時。
中途陸相南給他和許哲換了兩壺茶,並沒有插話,而是一直在一旁安靜地畫畫。
蘭蘭在夏庭晚懷裡呆膩了,坐在床上看陸相南畫了會兒畫,又跳回了許哲的手腕中開始懶洋洋地眯覺。
夏庭晚一直講到今晚的事,講完之後的那一瞬間,感覺自己簡直有些恍然。
而許哲微微眯起眼睛,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老師,」夏庭晚看許哲似乎有些傷腦筋,感到不好意思,掩飾地低頭喝了一口茶,小聲說:「對不起,講了太多,都很瑣碎……」
許哲搖了搖頭,他用手有一下沒一下地給蘭蘭撓著下巴,看著夏庭晚,很溫和地說:「你現在給我的是你們感情中的很多細節,太雜亂,我試著幫你梳理一下其中的內在邏輯----其實主要是蘇言的情感邏輯。」
「這樣吧,咱們現在把你們之間的過去都當作一個整體的文本來看,蘇言就是這個故事中的一個人物。我一直和你說,演戲本身是感性的,但是入戲之前,對於邏輯、細節、人物關係的整理是理性的,這種理性是理解人物最不可或缺的一環,只有理解了,演的東西才能站得住腳。咱們現在就像過去在《鯨語》片場那樣,你跳脫出來,就當做我在跟你講戲,講蘇言這個人物的戲----好不好?」
夏庭晚使勁點了點頭,這是他最熟悉的方式。
「庭晚,如果說你們離婚的事拍成一部電影的話,你覺得這個劇本的核心衝突事件是什麼?」
「是……是我酒駕出車禍的事。」
「沒錯,」許哲點了點頭,繼續道:「咱們從這一個事件的前因後果切入去分析,你出車禍前看到蘇言弟弟的日記本,對他發了一通脾氣,然後心情不好才沒有顧得上自己喝了酒,開了車出去。車禍之後,你才從蘇言那兒知道蘇謹是自殺身亡的。這是你已知的信息,但是有個細節你不知道,這一點我恰巧知道----蘇謹是怎麼死的。」
夏庭晚一時之間並不知道許哲的意思,他有點迷糊地重複了一遍:「蘇謹是怎麼死的?」
「對,」許哲點了點頭,微微嘆了口氣說:「這一點,你從蘇謹的日記本里是讀不出來的,但是蘇言好幾年前和我說過,那是他十八歲那年放假回家,十一歲的蘇謹和他一起出門時在護欄前等著火車過去,蘇謹忽然和他說想吃冰淇淋,他掉頭去旁邊的攤位那裡買,就那麼兩分鐘的間隙,蘇謹自己從護欄地下鑽了進去,站在了鐵軌中央----」
夏庭晚一下子愣住了,實在是太慘烈了,他幾乎難以想像。
腦子裡一片混亂,一時之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個11歲的、智力水平不太高的小朋友,自殺的想法一直都壓在心裡,他不是蓄意準備的,就是看著火車過來,突然之間就動了這個念頭,走兩步的事----人沒了,就沒在蘇言面前。如果蘇言沒去掉頭買冰淇淋,或者拉著蘇謹一起去買,是不是蘇謹就可能不會死。你想想這個問題----這不是我的想法,但是你想想蘇言有沒有可能這麼想,你覺得對於蘇謹的死,蘇言心裡是什麼樣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