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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59:14 作者: 喪心病狂的瓜皮
「這就是我的少年時代,一直很孤獨,孤獨到給自己寫信,跟自己說話,我的世界裡,只有自己一個人。」
夏庭晚看著蘇言的側臉,忍不住顫抖著伸出手,握住了蘇言的手。
蘇言的溫度似乎也是孤獨的,冰涼得刺骨。
「在英國待了兩年之後,有一次文學課上老師在朗誦拜倫的詩,你知道的,就是人人都能背上一句的『若我會見到你,事隔經年。我會如何和你打招呼,以眼淚,以沉默』,我第一次發現,用英文來朗誦,原來是那麼的美。我迷戀上了那種韻律----with tears, with silence,忍不住在心裡反覆背這兩句。那之後,我開始努力適應,我頻繁地跑圖書館,讀拜倫、雪萊、泰戈爾,我終于振作起來,我以為我找到了方向,但是……」
「但是我錯了。十八歲那年,我弟弟自殺死了,但是父親並沒有悲痛多久,他親自飛來英國,看著我填完志願才走。我最終沒讀文學系,而是去了商學院。我是蘇家的兒子,我不能做我想做的事。庭晚,是的,我覺得生活真的很艱難,活著或許不難,可是活著,讓自己也覺得值得,卻很難。因為……這一生,我很少真正快樂過。」
蘇言說到這裡抬起頭看向了夏庭晚,他的眼裡,泛起了霧一樣的悲傷。
夏庭晚說不出話來,苦澀的味道一路泛到了胃裡。
光鮮的、強大的蘇言,一口流利英腔,風度翩翩的蘇言,當這樣的蘇言邁向他時,他以為那是理所當然。
他和蘇言之前,何止是年紀差了十一年。
他享受了五年蘇言最完美的一面,他肆無忌憚地把自己的傷處給蘇言看,到了後來,甚至有點驕傲的意味,像是一個蘇言不得不萬般寵愛他的理由。
可是這個男人來之前的路上,經歷過得所有崎嶇和苦難,卻從來沒對他說過。
他想要怪他。
可他又怎麼忍心。
兩個人的婚姻,一個人一味地打滾耍賴不願長大,另一個人除了緘默隱忍,又能如何。
是他沒有給這個疲憊的男人一個支撐下去的理由。
「媽媽和我說過,我一歲第一次自己蹣跚學步時,她悄悄在心裡許過願,希望這個世界能善待我。我想,如果她現在,她想必是會有些失望了。」
蘇言他搖了搖頭:「和你結婚時,家裡其實不太同意,但是那一次我堅持了。那時我也有和媽媽差不多的願望。但我不要那麼被動,如果世界不肯善待你,我卻要不顧一切。所以,我一直想,你如果想拍電影就去拍,如果你不想工作,我就陪著你休息,我有很多很多的錢,所以不想你為無謂的事擔憂。我只是希望你開心,希望你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希望你的一生能獲得真正的滿足和平靜。可是……」
蘇言說到這裡,痛苦地放下手,他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可是我失敗了。」
「我徹底失敗了。」蘇言重複了一遍,他有點出神,像是在問夏庭晚,又像是在喃喃地自語:「我是不是做錯了許多事?和我結婚五年,你卻越來越萎靡,最後一年,好像無論我怎麼努力,你都不會像我們剛戀愛時那樣開心了。我有時想,是不是因為我自己很少快樂過,所以我做不到讓你也真正地幸福?」
「不是的,蘇言、我……」夏庭晚猛地抬起頭,他使勁地搖頭,眼裡的神色幾乎已經是恐懼了。
不要,蘇言,求求你不要這麼想。
「所以現在這樣挺好的。」蘇言輕輕苦笑了一下:「你長大了,能想明白你要什麼,能看得清人生複雜,你不需要我的保護,也能好好的生活。其實那天,你來找我說要承擔撫養寧寧的責任,我就覺得你長大了,真的。你還那麼年輕,你以後會遇到很多優秀的人,紀展、紀展或許也不錯,我和你、我們這些難過的事……都會過去的。然後----再拍幾部電影吧,我一直都是你的影迷,好不好?」
蘇言的每句話,都是在道別,他聽得出來。
他之前以為蘇言冷臉對著他說不愛了是最疼的,可是如今他寧可蘇言一字一句罵他任性不懂事,也不要像現在這樣,不要像現在這樣。
夏庭晚終於忍受不住,眼淚「嘩」的一下狼狽地流了下來,他一把抱住了蘇言,嘶聲哽咽道:「不要----蘇言,我還愛你,求求你----我需要你。」
他本來想了很多冷靜的話來描述他的感情,可是此時此刻腦子裡卻全都忘了。
他像是一隻小獸,幾乎是不顧一切地想要把頭擠進蘇言的胸膛,他徹底失控了,可是他卻無能為力。
他才剛剛明白啊,他才剛剛明白懷裡的男人的苦楚。
他說孤獨,他心裡顫抖,他說不快樂,他也心疼得發抖。
他是第一次真切地感覺到了愛情真切的模樣----他的悲歡,是與蘇言相通的啊。他想愛蘇言,這次他懂了啊。
蘇言怎麼能在他領悟過來的這個時刻決定推開他。
「不要……」
他無助地一遍遍重複著這個詞,幾乎要把蘇言的衣服都揉爛了。
蘇言的身體最初有些僵硬,慢慢地,他的手輕輕覆蓋上夏庭晚的背脊,一下、一下地摩挲著:「聽話、聽話,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