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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59:14 作者: 喪心病狂的瓜皮
「那時,我很生你的氣。」
他在夜風裡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出車禍的那天,我看著你和那個小孩都渾身是血躺在擔架上被送去醫院,你永遠不會明白那種恐懼。你昏迷的那幾天,我看著你,每天都在生你的氣。我無法原諒你,也無法原諒我自己。可是想到你醒來後,要面對臉上的傷、身上的傷,同時還要再面對一份沉重的自責和愧疚……我不忍心。」
蘇言的表情是克制而平靜的,可是他的眼神,卻帶著一抹悲傷。
「我不忍心。」
他低聲說道:「夏庭晚,我總是對你不忍心,所以我總在做軟弱又沒有原則的事。我跟你,一樣有罪。」
第六章
夜風在蘇言和夏庭晚之間簌簌地吹著,他們相視沉默了許久。
夏庭晚的呼吸漸漸恢復了平穩,他站了起來望著蘇言,那一瞬間,他也感同身受地感到了悲傷。
這段婚姻里,他們究竟對彼此做了什麼。
五年前,他任性驕縱,可卻還沒犯下這樣的彌天大罪;蘇言溫柔,但是又有原則,是他眼中最酷的男人。
可五年後,他們卻面目全非。
他們變成了更糟糕、更不快樂的人。
「蘇言,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具體都幫我處理了什麼……?」夏庭晚深深吸了一口氣:「你不會把警察買通了吧?」
蘇言用手揉了一下太陽穴,他似乎並不願回憶那件事,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地說:「你酒駕是毫無疑問的。尹寧和他媽媽涉及到闖紅燈,而且都沒有受重傷,所以還沒有到刑事上的交通肇事罪。那天晚上你昏迷之後,尹寧媽媽就已經馬上同意和我私下調解----我付了遠超正常民事賠償需要付的錢。警察那邊判了你付主要責任,因為你是初犯,酒精含量沒到醉駕,然後又有諒解書,所以吊銷了你的駕照六個月,沒有判拘役。」
「媒體那邊,當時最先到場知道情況的有兩家,我拿錢讓他們不要報導。」
他說到這裡,神情有些痛苦地頓住了一下,低聲說:「如果你問我,有沒有利用蘇家的權勢,讓你不要獲罪,我沒有。但是你是明星,在場知情的每個人,記者、警察、尹寧媽媽,我都買通了他們----他們知道我是誰,他們收了錢,所以他們一定不會開口。」
夏庭晚捂住嘴巴,卻還是發出了一聲掙扎似的低聲呻吟。
「所以我想,這意味著道德上----我們都有罪。」
蘇言的神情很平靜,他抿緊了嘴唇,那雙狹長深沉的眼睛看著夏庭晚:「我已經想好了,在尹寧媽媽戒掉毒癮之前,我會以監護人的形式照顧尹寧,這是我唯一能夠彌補的辦法。」
「你錯了,蘇言。」
夏庭晚搖著頭,他眼裡滿是紅血絲,盯著蘇言,聲音嘶啞地說:「這一切都是錯的,也不是你我能彌補的,你的錢不能----不能彌補他失去的,也不能彌補他平白遭受的。」
「如果有人為這一切負起責任,那個人也不是你,是我。」
夏庭晚的手指顫抖,朝自己的胸口點了點:「是我,蘇言。我才是那個應該來用一生來贖罪和歉疚的人,我才是那個應該去照顧尹寧的人----你不能替我做這件事。」
「夏庭晚。」
蘇言皺起眉毛,他想要開口,卻被夏庭晚直接打斷了。
「我會回來和你再談這件事的,等我這邊準備好的時候。」
夏庭晚連著後退了兩步,說完這句話之後,轉身打開了趙南殊的車門,鑽了進去。
在確保蘇言看不見的地方,夏庭晚終於再也克制不住,他顧不上看趙南殊哪怕一眼,只是趴下來,崩潰地大哭起來。
他成年後,從來沒有這樣哭過。
這是他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被虐待,被拋棄,雖然黑暗無助,可那不是沉重,因為在他人生的前半段,他總是很確信,自己是個受害者。
他總是因此放任自己,放任自己的輕飄、浮誇、不負責任和任性。
直到如今,他才終於撕心裂肺地明白了一件事,他不是,他早就不是了。
他是加害者。
他不僅傷害無辜的人,傷害一個11歲的不幸孩子。
他也傷害了蘇言,他親手屠戮了他們的婚姻。
他是兇手。
從今以後,他的一生都要為此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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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庭晚那天夜裡做了一個夢,但是仔細一想,那又好像不是一個夢。
因為每一個細節和畫面,都跟記憶里一模一樣,他迷迷糊糊地沉溺其中,不願醒來。
那是初春季節的傍晚,他和蘇言並肩走在H市的大型遊樂園裡,卻沒怎麼和彼此說話。
空氣里是爆米花的甜膩香氣,遊樂園裡周圍一對對的情侶穿梭而過,他和蘇言因此顯得格格不入,那個時候的他,並不是處於約會的心情。
「我想坐這個。」
他戴著鴨舌帽,踢了踢腳下的石頭,然後抬頭看向頭頂的海盜船。
「這個?」蘇言似乎有些驚訝。
十幾年前,海盜船是H市遊樂園最熱門的項目,別的小朋友隔三差五地去乘坐之後,帶著照片回來和同學們眉飛色舞地講述時,夏庭晚都躲在遠遠的地方偷聽著,因為羨慕,所以就深深地記在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