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

2023-09-26 09:47:15 作者: 秋以夕
    幾乎沒有感覺眼眶有淚,但已有一滴落在了相框玻璃上。

    沈靖予拍了拍我的背,我趕緊收斂了情緒,朝他們笑笑:「對不起。」

    三叔憐愛地看著我,又說:「這裡原本是我和你爸爸共有的書房,那時候二哥已經工作,我還在上高中,我從小和大哥不親近,只喜歡二哥,也喜歡他女朋友,她幫我去過家長會,讓我好幾次免於爸爸的責罰。」

    我和沈靖予都輕笑。

    接著三人分別坐下。

    「他們感情一直很好,我經常看見二哥無緣無故地傻笑,我跟著他一起去看過你媽媽的英文演講比賽,和他們一起去敬老院和圖書館做義工,一起當志願者修剪雨后街道兩旁的園林,跑去參加愛滋病公益宣傳,那時候我雖然年紀小,也能感覺到,他們的生活很精彩,很快樂。」

    我靜靜聽著,沒有接話。

    他看了看我,又有些遺憾,「他們結婚的時候,沒有婚禮,沒有婚紗,只是他們兩個,我,加上很好幾個同學,一起吃了個飯。」

    我依舊默默聽著,他接著說:「後來他們住在木樨園附近,你出生那時候我已經上大學,離那裡很近,每個星期我都會去看你們,偶爾也會帶上阿予,」他停了下來,陷入沉思,半晌才說,「後來……」

    他不再說下去,我已經明白了。

    過了好一會兒,三叔才又說:「他們那幾年,不是我三言兩語就可以說清楚的,他們遇到很多阻礙,很多……那些事情我已經不想再說,我想你也不必要聽了。但你們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很幸福,後來的不幸,是意外。二哥是在去工作的路上,發生了車禍。」

    沈靖予輕輕看了我,我勉強笑笑:「我知道,這件事我媽都跟我說過。」

    三叔點了點頭,「這裡還有些二哥以前的收藏,結婚前的照片,我拿給你看。」

    有些事情很奇怪。

    我是否應該尋根問底,然後衝去沈家,拼了全力鬧個天翻地覆,以此為我父母的悲傷往事討回公道呢?

    可我媽媽的生活安寧平和,傷痛早已化為力量揉進了她的生命,而今沈家也已物是人非,我又該找誰尋仇?

    我雖然不知道詳情,但我明白那時候我爸媽,尤其是我媽媽,肯定遇到了許多事情,相比之下我在洛杉磯那點小小的輕視根本算不了什麼,可她堅忍執著,對生活充滿希望,甚至在失去丈夫以後依然可以保持她的善良柔和,沒有求助於別人,只是依靠自己,經營她的生活,和我的成長。

    我呢?

    我初時的確心有不甘,如今也已經看開,往事如煙,隨風散了吧。

    ☆、年會

    隔天早上到公司前,我一直在想著送何意杭什麼離別禮物好,直到看見了環著胳膊站在公司大門前的伊瑤瑤----她散發著習慣性的高高在上的氣場。陸續有同事經過她,偶然有人忍不住側目而視,但還沒有人敢明目張胆地討論。

    隔著遠遠的距離我都能感覺她落在我身上的眼光----顧左右嘆了口氣,邁步向前走去。

    終於走近,「我在等你。」她說,然後稍微笑了一下,「時間還早,一起喝點東西吧?」

    我沒有拒絕。

    時間真的還早,咖啡廳里很少有人,偶爾有同事過來買早餐。

    對面的伊瑤瑤慢慢地喝了一口咖啡,她的側臉對著我,左面的落地窗玻璃透過了冬天的陽光,第一次這麼安靜而近距離地觀察她,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很漂亮。

    須臾之後,她慢慢開口:「如果,我跟你說我和容召是怎麼怎麼青梅竹馬,你大概會覺得很狗血吧?」

    我搖了搖頭:「我挺想知道的。」

    她輕輕擺過臉:「說之前,我勸你等下考慮清楚再接話,我可是會潑咖啡的人。」

    我看了眼手裡的咖啡杯,心裡苦笑,原來這才是人家帶我來這裡的原因。

    她看向我,好像在看出我真正的情緒,半晌才說:「其實也算不上青梅竹馬,雖然我們認識很早。小學同校,中學同校,大學也費盡辛苦考進同一所學校,連專業也選的一樣,可還是沒能在一個班。這種感覺真的很微妙,好像永遠在身邊,又永遠隔著距離,現在也是一樣。但是人就是這樣,越是捉不到,越是執著。」

    我沒有說話,默默地聽著。

    「我剛進公司的時候,很希望能成為他的助理。我爸爸不同意,我已經忤逆他很多事,這件事情不能再自作主張了。」她頓了頓,接著說:「昨天晚上他突然跑來我家找我,我嚇了一跳----我們認識這麼多年,公事除外,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找我。」她苦笑了笑,「他告訴我,你們已經正式開始交往了。」

    我很意外,睜大了眼,不經意間,我看見了她眼裡的自嘲。

    「他是個有責任心的男人,對我的感情一直是拒絕的態度,但是在自己正式交女朋友以後,還是會特意過來告訴我。可是我很沒用,還是說了很多發脾氣的話,不過他大概不會覺得意外,因為我脾氣不好這事兒整個公司上下都知道。」

    我還是沒接話,不過絕不是因為怕被潑咖啡。

    「不過我也不是生來就這幅樣子的,只是關於他的事,基本上,我控制不了自己,無論你信不信。初中時候第一次有人給容召送情書,我收買了些小混混把那個女生給打了,那時候我才十三歲。從那時候,到現在,你想不到我都做了多少類似的事,只是為了一個很少會看我一眼的男人。這種感覺你永遠都明白不了----有時候從鏡子裡看自己,我都覺得那個被嫉妒籠罩的人我根本不認識。我看過心理醫生,吃過很多藥,想過無數次辭職……可第二天早上,還是會不由自主找各種理由上24樓。」

    我心裡湧起許多許多想法,說起自己的心魔,她那麼坦然,那麼直接,好像一直以來我對她的看法都太片面……

    「我問他,為什麼會喜歡你?雖然這個問題很蠢,但他還是回答我了。」她放下咖啡杯,看向了窗外,這時窗外可以看見容召的車緩緩駛過了保安亭。

    「『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讓我覺得是種從未體驗過的人生,她的每一個樣子,都是光輝、清亮和美的樣子,想到沒有和她在童年時候就認識,我會覺得那麼多年的生活平淡無奇,沒有生趣,覺得是種遺憾,也因為她,了解了你的心情。』」

    她說完沉默了一會兒,我看見她極力掩藏的、而我自己也同樣在極力掩藏著的,眼角的濕潤。

    「這是他的原話,」她揚起苦澀的笑來,眼眶裡有點點淚光,「我真是悲哀啊,是不是?」

    我一時間竟然心裡充滿同情和感動,看著她:「謝謝你把這些告訴我。」

    「這種話就不必再說了。」她的眼光看向了我身後,眼光黯淡,「誰知道我會不會背後給你使絆子呢?就算傷害到你,我也不會愧疚的。」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