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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43:28 作者: 飛煙
    恕一看到韓棠的桌子上,放著一本在美國很暢銷的時尚雜誌,這一期的封面女郎是一個亞洲面孔,他們兩個都認識。

    他拿起那本雜誌,對自己的堂哥說:「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那麼大一個封面,怎麼可能不知道?」

    「她之前打電話問過我,她這一年的事業一帆風順,是不是你安排的。」

    韓棠問:「你怎麼回答?」

    恕一說:「我告訴她不是,是她自己努力的結果。當然,還有一點運氣。但是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正確答案,你真的沒幫她?」

    韓棠搖了搖頭,「真的沒幫。這次是她自己創造了一個奇蹟,她本來就是一個善於創造奇蹟的人。學了那麼多東西,一直都在努力,不貪圖安逸,也從來不放棄自己。一個永遠都在學習和進步的人,她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她應得的。」

    恕一看著封面上的人,喟然一嘆,「不過一年時間,我都不敢認了。你當年怎麼都不願意讓她走,是不是因為你知道,如果她走了,外面天大地大,花花世界,她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韓棠拿起那本雜誌,又輕輕放下,「我只知道,如果她不想回頭,就算她在外面窮困潦倒,她都不會回來。如果她想回來,就算她擁有了整個世界,她還是會回到我身邊。她是一個堅強的人,不會因為任何外界因素改變自己的決定。」

    恕一嘆氣,「上次你自導自演的那起綁架,我看她那麼擔心你,還以為她不會再走了。真的沒想到,最後還是那樣的結果。」

    韓棠說:「這是兩回事,她是一個有主意的人,但不是冷漠自私。我出事,我知道她會擔心。我只是沒想到,她會擔心到那種程度。」

    回想起一年前,她跟張宏亮攤牌的時候,韓棠就坐在電話旁邊。

    電話被切斷之後,張宏亮看著坐在他旁邊完好無缺、吃得飽睡得好的韓棠,指著電話問:「你這是什么女人?居然敢拿我兒子威脅我?」

    韓棠無言以對,拍了拍老友的肩膀,「對不住,她不知道這是一個局,以為我真的被你綁了。」

    「還好這是一個局,如果我真綁了你,再一個不小心把你殺了,我看她真會一輩子追殺我。你們韓家人還真是不好惹,連個女人都這麼厲害。」

    張宏亮見慣了這些,倒不是真的在意,只是問韓棠:「現在怎麼辦?你是回去,還是在我這兒再住幾天?我倒是無所謂,就怕你家裡那個等不了。」

    韓棠有些躊躇,眼下的情況跟他最初預想的不一樣。他設這個局,是想釣一些人出來。這麼多年他連番舉措,改變了里里外外局面,也損害了某些人的利益。

    時間不夠,他想釣的人還沒有全部浮出水面,有些人沉不住氣了,有些老狐狸還在觀望。

    但是……

    他看著電話,深深地嘆氣,最後還是妥協了。

    臨走之前,韓棠請張宏亮幫一個小忙,就是揍他一頓。如果他就這樣回去,他擔心家裡的女人不會輕饒他。

    對方看著他笑,說:「算了吧,除非我在你身上開兩個窟窿,給你造成點永久性傷害,否則你早晚會露餡。回去好好解釋,你總不能騙她一輩子。」

    是的,沒有人可以騙至親至愛的人一輩子。韓棠不能,楚夏也不能,到了最後,所有的真相都浮出了水面。

    恕一對韓棠說:「那是一個局,其實在你剛回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她比你想的還要聰明,只是她不想說。你那次『出事』,我眼睜睜看著她從慌亂到鎮定,從害怕到決絕,從希望到絕望。六年時間,你從來不讓她接觸這些,突然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沒有人能受得了。最後一次通話,我坐在旁邊聽她說那些,聽得我頭皮發麻。你死了,她就是你的未亡人,幫內幫外都要給她面子,她有錢有地位,又一門心思為你報仇,誰敢說她錯?她什麼不能做?我絕對相信,如果你真的回不來了,她雖然不至於牽連無辜,但也一定會讓他們血債血償。其實,她真的很在乎你。」

    韓棠默然,片刻之後說:「我也沒想到,她會那麼害怕我死。或許,她只是把對文昭的感情轉移到了我身上。我不認為這是壞事,只要那感情是給我的,我不在乎它是怎麼來的。可是移情也好,別戀也好,前提是……文昭必須活著,好好活著。」

    他看著雜誌的封面,神色落寞,「這一年我一直在想,希望到底是一個什麼東西?沒有希望會痛苦,可是有了希望,最後又得不到,是不是更痛苦?這一年,我不敢聽,不敢想,不敢看,不敢說,好像做什麼都沒用。可是如果什麼都不做,又覺得活著沒意義。」

    恕一說:「我聽說文昭已經離開了那間舊房子,住進了療養院。她跟他一直有聯繫,他不肯見她,可是他們有通電話。現在文昭的狀況很穩定,心情也好了很多,或許,你們不是沒有希望。」

    韓棠卻說:「這麼多年,她不是沒努力嘗試放下過去,她只是做不到。文昭人不在她身邊,可是記憶還在,感情還在,那些感覺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她。她是一個太重感情的人,除非我是神仙,能讓文昭變回之前的樣子,否則,我們之間永遠都會隔著一些什麼。不是不理解,不是不包容,也不是不擔待,而是理智和感情在某個時刻會背道而馳。與其兩個人守在一起痛苦,我寧願讓她在外面自由自在。她這一輩子,吃了太多的苦,好不容易有了幾天舒心的日子,我怎麼能再去破壞?」

    聽到這個說法,恕一多少有點悲傷。生活的本質就在這兒了,始終有希望,也始終無希望。就像此刻的韓棠,他明白,自己等的是一個或許永遠都不會回來的人,他連想一想都覺得痛苦和悲傷。可是他無可奈何,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他還有希望。她還活著,與他活在不同的地方,卻頂著同一片藍天,這就是最大的希望。

    一年前的楚夏是自己一個人走的,一年後的她已經登上了美國某本時尚雜誌的封面,作為一個黃皮膚黑眼睛的亞洲模特,這雖然不算什麼特別偉大的成就,也是一個了不起的殊榮。

    她沒有遇到什麼命定之外的貴人,也不是天降奇緣,事實上,她真的只是去找了一個多年未見的朋友。

    她給Ben打電話的時候,心裡多少有點忐忑,不知道過了這麼多年,他的電話號碼有沒有變,他是否還記得她。

    電話接通後,聽到Ben的聲音,她一時間感慨萬千,不由得輕聲問:「你眼角下面那顆痣,還在嗎?」

    沒想到,電話那邊的人居然哽咽出聲,「小夏,這麼多年,你死到哪兒去了?」

    她拿著電話,笑著笑著就哭了,「我沒死成,這不就回來了?」

    Ben找到了她租的那間地下室,把她接回自己的家裡,之後又幫她找了新的房子。如今的他已經是一家經紀公司的老闆,事業做得不算很大,但是因為旗下模特素質高,門路廣,經營規範,分成公道,在業內很有名氣。

    Ben一直忘不了,大約在六七年前,他得到了一個夢寐以求的機會,人生和事業也從此有了轉折性的改變。

    而楚夏,這位與他相遇於微時的好友,卻在他人生最得意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從此人海茫茫,杳無音信。

    他很好奇她這幾年都經歷了什麼,不過看她一副「往事不願再提」的樣子,也不好追問。

    他問她有什麼需要。

    她說,希望他能夠提供一份工作給她,做什麼都行,哪怕是在他的公司做保潔小妹。她需要重新開始,自然願意從零做起。

    Ben笑著說:「保潔小妹已經有人做了,那個崗位太委屈你。如果你不介意,我們正好缺一個助理,工作雖然瑣碎些,但是工資比保潔小妹要高很多,你考慮考慮?」

    她沒考慮就一口答應了。

    助理的工作果然很瑣碎,要經常跟著經紀人帶模特出去,跑前跑後,麻煩多多,有時候碰上難伺候的模特,更是有苦說不出。

    但是她善於交際,會說話,能吃苦,懂眼色,人又聰明,又足夠勤奮努力,沒多久就上手了。

    Ben發現他這位好友不但辦事能力強,英語居然說得也不錯,就慢慢把一些海外事務交給她處理,她也能辦得像模像樣。

    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美國一家內衣公司要辦一場年度大秀,雖說是內衣秀,卻是時尚界一年一度的盛典。因為有很多明星參加,收視率和關注度極高,所以凡是能在這場內衣秀上露臉的模特,無不身價倍增。

    因為要打開亞洲市場,他們需要幾個亞洲模特,Ben的經紀公司想爭取這個機會,就讓她和經紀人帶著公司里條件最好的兩個模特去試鏡。

    到了那邊,除了試穿,主辦方還給參選的模特們安排了基本的體能測試,而入選的模特除了彩排外,還要進行長達兩個月的體能訓練,包括有氧運動、瑜伽、抗阻訓練等等。

    美國時尚界對於美麗的定義不同於國內,他們不以纖弱為美,不欣賞竹竿身材,尤其是這家內衣公司。他們每次辦年度秀,選中的模特無不是健康自信、骨肉均勻、曲線凹凸,有點肌肉線條,但不會特別誇張的性感美女,所以開秀前的體能訓練,就尤為重要。

    Ben的兩個模特外貌有亞洲人的特點,體能測試的結果卻不理想,胸圍夠了,屁股卻又癟又塌,腰夠細,身材整體卻沒有線條感,設計師並不滿意。

    但因為Ben跟他們的藝術總監關係很好,一番公關後,他同意讓兩個模特留下,參加為期兩個月的體能訓練,至於最後是否能上年度秀的T台,要看她們訓練的結果。

    訓練時間不算短,兩個模特的英語卻都是磕磕絆絆,Ben只有讓楚夏留下來陪著她們,是翻譯,也是保姆,一切花費由公司埋單。

    她倒是沒意見,反正都是工作。Ben卻有點不好意思,答應等她回來後,給她漲工資,還要請她吃大餐。

    訓練的地點在一家設備齊全、裝修豪華的健身中心,因為是全美時尚界矚目的年度盛典,時不時有媒體過來採訪,所以主辦方選的教練,也是大有來頭。

    楚夏跟著過去一看,忍不住在心裡感慨: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原來教練是熟人,只是她認識他,他卻不知道她。

    安東尼,Topone自由搏擊大賽的世界冠軍,也是這家健身中心的老闆。

    楚夏在心裡想,能請到他來當這些模特的體能教練,主辦方果然有面子,殺雞都用了宰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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