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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43:28 作者: 飛煙
我深深打量他,「凌靖,過去我一直沒發現,原來……你的心胸狹窄到這種程度。這個世界沒有人是完美的,文昭有他的痴,我深深打量他,「凌靖,過去我一直沒發現,原來……你的心胸狹窄到這種程度。這個世界沒有人是完美的,文昭有他的痴,他的傻,他的軟弱。韓棠也有他的迷茫,他的狠辣,他的衝動。可無論他們的行為是對是錯,都有一個相同的底線----不會去傷害自己愛的人,雖然有時結果跟他們的想法背道而馳。可是你呢?六年前,當你把我關在那棟別墅里的時候,你在想什麼?當你知道我為了擺脫你,從二樓跳下去的時候,你在想什麼?當我求你……求你放過我的時候,你又在想什麼?」
我抿了抿乾裂的嘴唇,輕笑一聲,「如果說,愛上文昭,是我的悲劇;對韓棠動心,算是移情別戀;那麼被你那樣對待後,我要是還能愛上你,我就真的是犯賤。」
對面的男人動了動嘴唇,臉色青白交錯。我無意打擊他,只是他談到韓棠時,臉上那副「他就算再怎麼喜歡你,對你也不過如此」的表情,讓我看得不是很舒服。
何必呢?你自己做過什麼,難道你忘了?
看來,善忘和雙重標準真的是某些人的天性。自己犯下的過錯就小如牛毛,可以忽略不計;別人的過錯則大如青天,時時惦記。
可這又是何苦?這世上的名利權情,沒有一樣不辛苦,卻沒有一樣能帶得走,到了最後,全都是塵歸塵、土歸土。
我看了看窗外,夜越來越深了,「凌靖,如果你的話說完了,你就走吧。再晚一點,只怕山路難走。」
他卻坐在那兒沒有動,半天之後,才澀澀地開口:「小夏,六年前的事,我一直很內疚……那些事,我會內疚一輩子。」我有點疲倦地看著他,「對我來說,你的內疚一錢不值,傷我最深的人不是你。過去不是,現在也不是,未來就更不可能。不過這次跟你見面,我的確是有些話想對你說。」
我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強打精神,「凌靖,有件事我應該跟你坦白。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有沒有給過你一些曖昧的暗示?如今想想,真的有。因為我想過利用你,進一步查清小柔的死,甚至打擊文昭。可是看到他難受,我又捨不得,最後把自己夾在中間,一事無成。」
我低頭笑了笑,「你知道嗎?我曾經對自己說過,我想做個好姑娘,可是命運不允許。那我就做一個惡人,我要做比自己的命運還惡的惡人。但後來才知道,原來壞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當的。理性和感情,我這一生都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人沒有理性會死,可沒有感情……會活得生不如死。這種煎熬的感覺,你能理解嗎?」
凌靖望著我的眼神慢慢變色,從平靜到緊張,從緊張到慌亂,他沖我伸出手,卻沒有真的碰到我,停在半空,帶著顫音說:「小夏,你別這樣……」
我無力地笑了笑,反問道:「別怎麼樣?凌靖,其實我應該向你道歉的。是我唐突了你,如果當初我不給你那些錯覺,或許也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文昭也應該向你道歉,如果不是他,你的人生也不會有那麼多的波折。你看,我們總是這樣,總想改變過去。但過去是不會被改變的,唯一可以改變的,是對過去的看法。」我看著眼前的男人,想起那些遙遠的過去,想起文昭現在的樣子,眼前漫起一片水霧,艱澀道:「是我們唐突了你,如果沒有我們,你的人生就算不像韓棠那樣波瀾壯闊,也應該是一馬平川。幸好,你還來得及。恕一對我說過,得到的才是最好的,握在手裡的才是值得珍惜的。凌靖,你應該珍惜的不是你眼前這個幻影,而是你的妻子,她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把過去都放下吧,其實我跟文昭走到今天這步,跟你也沒什麼關係。真的,你沒那麼重要……」
就算沒有他,我跟文昭也不會花好月圓,這就是我們的悲劇,無論怎麼籌謀,怎麼努力,怎麼替對方著想,怎麼掙扎著想要走下去,結局都早就擺在那裡。
凌靖緊張地看著我,就像看著一抹孤魂野鬼。
我看了一眼窗外,無意間看到玻璃窗上,映著一張蒼白的女人臉,是我自己的樣子。我終於明白,對面的男人為何恐懼。因為眼前這個女人,她的眼睛就像一片乾涸的沙漠,一點生氣都沒有。
是的,我累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到現在,又是怎樣思維清晰地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應付完了需要應付的人。
可是現在,我只想休息。
我抱著自己的膝蓋,縮在椅子上,慢慢閉上眼睛,最後說:「凌靖,你走吧。你過去對我說過,兩個人相遇就是緣分。現在,咱們緣盡於此,後會無期……」
「小夏……」他似乎還有話想對我說。
我對著虛空揮了揮手,輕聲催促道:「走吧……快點走吧。
第十章:韓棠,下雪了
恕一進來的時候,我正靠在角落裡昏昏欲睡。
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夏,你怎麼了?」
我揉了揉眼睛,有點茫然地看著他,「沒什麼,有點困了。從昨天到現在,我都沒怎麼休息。凌靖走了嗎?」
「他走了,他剛才跟你說什麼了?」
「告你堂哥的狀,說他很愛我,問我為什麼不愛他,說他很內疚,大概……就是這些。」
恕一嘆了口氣,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這麼多年,還這麼不依不饒,他還真是無聊。」
我搖了搖頭,有點疲倦地說:「如果我愛他,或許他就不是無聊,是痴情。但事實上,他只是愛上了自己的不甘心和得不到,不是我這個人。男人的劣根性,越被冷落就越執著,越得不到就越想要,只是沒想到,凌靖這樣的人都免不了俗。」
「他那樣害你,豈止是劣根,簡直就是無恥。」恕一不屑地說。
我笑了一聲,抱著膝蓋又想睡,「誰沒害過我?直接的,間接的,我愛的,我恨的,害過我的人太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計較不過來了。到了最後,我兩手空空,一無所有,我覺得自己有點慘,卻連個可以責怪的人都找不到。你說多可笑?所以,我誰也不怨,路是自己走的,我就怨自己。」
恕一啞了啞嗓子,悲憫地望著我,「小夏,別這麼說。堂哥說了,以後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人會再干涉,你自由了。」
我含笑看著他,虛弱地想,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堂哥這次讓你陪我回來,到底來做什麼?
看著他誠懇的眼神,我發現,他真的不知道。
「外面好像下雪了。」恕一站起來,繞過桌子,貼著玻璃窗,向外看了看。
我望向窗外,真的下雪了,北風瀟瀟,卷著漫天飛舞的雪花,飄向無窮無盡的黑暗,凜冽如刀。我恍恍惚惚地看著,不知道地獄,是不是這樣的光景?
可是,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地獄?沒有地獄,自然也不會有天堂,沒有前世,也就沒有來生。
我是一個無神論者,所以我相信,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亡帶給我們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會再有痛苦,不會再有記憶,不會再讓一個怎麼都死不了的人活得生不如死,也讓那些生無可戀的人,有了去處。
「看來,我們要在山上過一夜,我一會兒去跟老闆說一下。」恕一對我說。
一陣電話鈴聲,是恕一的手機。他接了起來,幾秒鐘後,看了看我,對著話筒說:「是的,在這兒,你要跟她說話嗎?」
恕一把電話遞給我,我接過來之後,看了他一眼,他知趣地走了出去,留出私密的空間給我,還有遠在港島的韓棠。
我把電話放在耳邊,對面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
我趴在窗邊,迷迷糊糊地推開窗子,凜冽的北風呼地吹進來,帶著幾片白色的雪花,砸在我臉上,又涼又冷,就像文昭的淚水。
而韓棠,這個在我人生最艱難的時候出現,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的男人。我一直記得,六年前的那個夜晚,他在漫天的火光中向我走來,像童話里的超級英雄,救我走出那片水深火熱。
六年歲月,他給了我最安穩的日子,最溫暖的時光,最頑強的意志,最堅定的希望。
此刻的他在電話的另外一端靜默著,我們中間隔著千里土地,生死兩端,誰都沒說話,似乎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是啊,讓我們說什麼呢?
我們太熟悉了,擂台上一個會意的眼神,一個淺淺的微笑,一個小小的手勢,不需要多餘的語言,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既然如此了解,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堅持了這麼久,努力了這麼久,究竟是為了什麼?有些想法,有些話,我說不出口,說出來也不會被人理解,理解了也會被千夫所指,那是我的罪過,我一生最大的負累。可是我知道,你都懂。
所以你怎麼會不明白?文昭和小柔,他們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兩個人,我失去了一個,怎麼也要保住另外一個,這才是我活下去的動力。你說你明白我的痛苦,你知道我活著比死更難受,你知道我當初將一切揭穿,真正想要懲罰的人不是文昭,而是我自己。總要有人為小柔負責,他不行,就只能是我。
可是你又是否理解,我扛下一切,不是想要那個人偷生,而是希望他能得到新生。我幾乎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他的悔悟,是希望他能明白什麼叫作失去,是希望他能更加尊重生命。
我知道,沒有真相可以被掩蓋,總會有人為謊言付出代價。可是那些苦我已經吃了,罪我已經扛了,我不需要任何人再為我的痛苦負責,你又懂不懂?
我是一個俗人,沒什麼太高尚的追求,我做盡了一切,只是希望他能活著,好好活著。是你告訴我,他過得很好。我信任你,就真的以為是很好。我以為自己可以放下一切,開始新的生活,沒想到,連你都騙我。
騙我不要緊,可是我們認識了這麼多年,你至少……應該在睡我之前,把文昭的事跟我交代一下,至少跟我打個招呼。那樣,我現在就不會這麼難受,有苦說不出來的難受。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我努力睜開眼,眼前是一望無盡的深谷,天與地模糊了界限,烏雲密布,黑暗滾滾而來,霎時吞沒了我。
我勉強拿著電話,心裡有千言無語,可話到嘴邊,已經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