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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43:28 作者: 飛煙
「那怎麼辦?我們怎麼辦?他怎麼辦?」我的額頭抵著雙手,祈禱一樣,反覆不斷地說著。
恕一比我鎮定,冷靜地說:「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先把錢準備好。小堂嫂,你先想想,堂哥說密碼就是你的生日。」
我抬起紅紅的眼睛看著他,「是的,他的確這麼說。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我的生日。」
「會不會是你身份證上的生日?」
我想了想,搖頭否定,「不可能,這樣就太危險,也太容易被人猜到,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的生日……難道,是指我的重生日?五年前,我被人從那間「禁閉房」抬出來的日子?是的,我跟韓棠說過,以後那一天就是我的生日,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我把那個日期告訴了恕一,他打開筆記本電腦,試了一次,密碼不對,他重新調整了一下數字的順序,把日期放前,年份排後,果然成功登入了韓棠的那幾個帳戶。
我心裡不由得一陣抽緊,我真的沒想到,韓棠真的記住了那一天,還把那個日子當作這麼重要的密碼。
眼前贖金不是問題,關鍵是,我們是不是真的要這麼做?
我看著恕一,他也看著我。我深吸一口氣,提醒他說:「五千萬美金,不是小數目。你要不要跟其他人商量一下?」
恕一搖頭,「這些錢都是堂哥的,跟韓家無關,跟幫內的公帳更無關。我明白堂哥的意思,他用只有你才知道的日期做密碼,就是告訴我們,這些錢你可以隨意支配。如果……他回不來了,他帳戶里剩下的錢就都是留給你的。」
我看著帳戶上那一串數字,只覺得毛骨悚然。我要這些錢幹什麼?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他回來,只要他平安無事、完完整整地回來。
我感覺我們這是在賭博,在拿韓棠的命做賭注,進行一場輸贏難料的豪賭。贏了,他或許能回來。輸了,就是人財兩空。
我心裡七上八下,一時沒了主意,問恕一,我們是不是應該先通知一下韓棠在加拿大的三個姐姐?畢竟他們才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弟弟有事,姐姐們一定很著急。如果真出了什麼意外,以後不好向她們交代。
恕一說:「告訴她們也沒用,她們都是普通人,這邊的事她們從來不過問,知道了,也只是跟著添亂。如果真的有意外,再告訴她們也不遲。」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不遲?在我看來,什麼都遲了。一個人出了這麼大的事,卻不通知最親的親人,這是什麼道理?
恕一嘆氣,「小堂嫂,你忘了?堂哥從小是在泰國長大的,跟這三個姐姐,再親也有個限度。不是說她們不關心他的死活,只是現在通知她們,除了讓她們跟著瞎著急之外,真的沒用。」
我眼眶發熱,直直地看著他,「那其他人呢?你爺爺有七八個兒子,你們這一輩有十幾個堂兄弟,七八個堂姐妹,這些人難道不應該通知?他們不應該來幫忙?」
恕一再次嘆氣,耐心跟我解釋,「他們分散在世界各地,除了特別的日子,比如說祭祖,我們其實不經常見面。我們韓家這一輩,除了我跟堂哥以外,還有四個堂兄弟,分別在亞洲四個地區,主管當地韓家產業和相關事務。來你這兒之前,我已經通知過他們。如果堂哥那邊有什麼變化,他們會來見你。但是現在,一切都不明朗,他們不能回來。」
「為什麼?一個人出了事,難道不是應該一家人坐在一起想對策嗎?」我急匆匆地問。
恕一無奈地看著我,「小堂嫂,我們不是一般家庭。這就像打仗一樣,一個陣地被攻陷了,你總要守住其他的。如果因為一個人的生死就亂了陣腳,那其他的陣地怎麼辦?我們都姓韓,不是不著急,但是凡事都有一個步驟。」
我怔怔地看著他,「你們所謂的步驟,就是讓我把他的錢打過去,然後等對方決定他的死活?」
恕一平靜地說:「我們已經知會了暹北軍方,他們答應會派邊境的駐軍過去。可現在的問題是,張宏亮躲在緬國境內的山區,他們沒有權力過去搜人,只能通過外交方式,跟緬國邊境駐軍交涉。」
我站起來,在客廳困獸一樣轉了幾圈,忽然腦子一閃,抱著一絲希望問:「我們向緬國的大使館求助怎麼樣?你堂哥是中國公民,他們不會看著不管,我們可以試試這個方法。」
恕一看著我,低聲說:「堂哥為什麼會去那兒?你怎麼解釋?那些人,緬國政府都拿他們沒辦法,求助大使館,你覺得會有用嗎?」
我頹然地坐在沙發上,絕望地看著電腦屏幕,整整幾個小時的擔憂、恐懼、焦慮,已經掏空了我所有的力氣,讓我筋疲力盡。
「也就是說,除了把錢打過去,我們沒有別的辦法?」
恕一關掉了韓棠的帳戶,合上電腦,「我們可以再拖一天,不管怎麼樣,好歹是個希望。不過小堂嫂,你要有個心理準備。如果明天日落之前,暹北那邊還是沒消息,我們就必須要付贖金。付了贖金還能賭一個機會,不付就什麼都沒了。」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臉,深深地呼吸,他又嘆道:「但是,你別抱太大希望,他們既然敢給我們時間準備,就是看準 的勢力對那裡鞭長莫及,短時間內找到堂哥的希望……非常渺茫。」
天黑了,晚餐的時間早就過了,可是我們誰都不覺得餓。
恕一沒有走,一直在打電話,跟他那幾個堂兄弟交代韓棠的狀況,語氣平靜,面色沉重。
放下電話之後,他對我說:「我把堂哥的情況和你的意思轉達給他們了。他們說,如果你這邊有需要,他們會儘快趕過來。」
我有些遲緩地抬起頭,「他們有沒有說,有什麼辦法能救出你堂哥?」
「暹北軍方已經有人出面,邊境的駐軍正在跟緬國駐軍交涉。不過明天之前很難有消息,聽軍隊的人說,那些人打慣了游擊,很難定位和追蹤。」
「那就是還沒有辦法……」我抱著自己的膝蓋,慢慢縮成一團,「不用讓他們過來,來看我有什麼用?我又不認識他們,能跟他們說什麼?他們又能跟我說什麼?什麼都沒用,怎麼做都沒用……」
我看著放在客廳茶几上的棋盤,有點恍惚地對恕一說:「我曾經問過你堂哥,你們那個世界到底什麼樣兒?你堂哥告訴我,就像我們下的那盤棋。有人做棋子,有人負責放棋子,有人在下棋,最後勝負如何,取決於下棋的人。我就問他,你是放棋子的,還是下棋的?他對我說,都不是,他是定規矩的那個人。底下那些人的勝負與他無關,他只負責驗收結果。」
我用手臂環住自己,想起韓棠說這些話時的神情,不覺笑了一聲,「你說,什麼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他得有多自大?但我知道,別人說這話或許就是個笑話,他卻是在陳述事實。你堂哥不是自大,也不是自負,他是自信。這麼多年,他把所有的問題都處理得井井有條,什麼都不讓我知道。我都快忘了,他到底是誰,他每天面對的都是什麼。他跟我說出差,我就真的以為他跟普通上班族一樣,出去走走就回來了。我怎麼能這麼傻?怎麼什麼都不懂?怎麼對這些危險一點預知都沒有?」
恕一坐在我身邊,輕輕扶住我的肩膀,「難受你就哭出來,你是女人,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害怕很正常。」
我搖了搖頭,「不,我不哭,我等他回來,他一定會回來。你堂哥教我泰拳的時候,經常對我說,防守不要被動,進攻也不要盲目,無論對手多麼強大,都要保持住自己的節奏,節奏如果亂了,那就什麼都輸了。我不會哭,過了今天我就好了,過了今天晚上我就好了……」
我捏得自己指尖發紫,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一定要冷靜!
可是,讓我怎麼冷靜?從他被人挾持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幾個小時。韓家從上到下這麼多人,幫內有八萬會員,他們的勢力遍及整個東南亞,卻沒有一個人敢向我保證,一定能把他救出來。
拖著有什麼用?等待有什麼用?那個地方有二十多萬平方公里土地,三分之一緬國的大小,峰巒疊嶂,密林叢生,一個人進去就是泥牛入海,何處去尋?哪裡去找?
韓棠對我說過,永遠都別覺得自己有多厲害,因為在你前面,永遠有一個比你更厲害的人在等著你。他不是一個莽撞的人,做每一件事都會考慮到所有的細節和退路。
可是這樣一個人,怎麼會讓自己落到這樣一個處境?我想不通。
「如果你心裡沒底,我就讓他們都過來。堂哥說了,他不在,你就代表他,你是我們的嫂子,我們都會聽你的,一定會保你周全。」恕一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
我空洞地看著他,一時不知所想,神思恍惚地說:「你們都聽我的?真的嗎?那我要你們放下一切,去那個鬼地方救他,你們會去嗎?」
恕一沉默了,我把臉埋在自己的膝蓋間,顫聲道:「如果這次一定有人要死,我想讓你們替他去死,你們願意嗎?」
他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我的背,安慰道:「小夏,堂哥會回來的,你別這樣。」
因為擔心會有突發狀況,或者有居心叵測的人趁機生亂,恕一晚上沒有回去,睡在一樓的客房。他帶來的那幾個負責追蹤信號的技術人員也沒有回去,被安置在守衛的房間,二十四小時隨時候命。
老宅的守衛各個目光銳利,嚴陣以待,正如恕一所說,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會顧我周全。因為在他心裡,一直都把我當嫂子。
我一個人睡在自己的臥室,第一次感覺這間住了六年的房間,原來這麼空,枕頭是濕的,被子是涼的,屋子是空的,閉上眼睛一片血紅,睜開眼睛是無邊的黑暗。
我一夜沒有睡好,也根本睡不好,熬得雙眼通紅,幾乎是睜著眼睛等天亮。可是天亮了,又害怕天會黑,因為天一黑,我就要做決定。
當東方出現了魚肚白,我起床洗漱,下樓看到恕一,他比我起得還早,正在廚房煮咖啡。我捋了一下頭髮,用喑啞的嗓子對他說:「我來做早餐,你想吃什麼?」
恕一端著咖啡杯望著我,眼睛裡都是關切和悲憫,「還是我來做吧,你一會兒再去睡一下。今天還有其他事等我們去做,小堂嫂,你不能倒下。」
我放下手裡的全麥麵包,抬頭看著他,「還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