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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43:28 作者: 飛煙
    人被他撩撥得渾身發燙,我咬了咬唇角,「你是想跟我聊天,還是想睡我?如果你想睡我,下午就別答應我。我沒逼著你給我那個承諾,是你給了我希望,你現在又想收回去?朝令夕改,出爾反爾,你在外面就這樣主事?」

    他瞪著我沒說話,我紅了眼睛,又放軟聲音說:「你知道,我對你沒辦法。我就那麼點小伎倆,上次對著你都用完了。你對我有恩,但是欠人家的恩情不是這麼還的。如果我從你這兒得了好處,就用自己來還,那我成什麼了?你又成什麼了?退一步說,如果……我真把你當成他,那我們又算什麼?你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介意?」

    他看著我,嘆了口氣,撩開我脖子邊一縷頭髮,「以前恨得人牙痒痒,現在又天天擺出個可憐樣兒,勾得我心裡像貓撓一樣,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從他胸前抬起頭,「我沒有,是你自己心裡有鬼。」

    他嗤笑,不屑一顧的樣子,又冷不防在我下巴上親了一下,「對,是我自己犯賤。你都這麼不待見我了,我還天天巴著你。」

    我愣了一下,低頭想了想,跟他稍稍拉開點距離,小聲問:「韓棠,你喜歡我什麼?」

    他身子一僵,沉聲說:「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就是想知道,你喜歡我有沒有理由。你這個人精明,又講究效率,對你來說不重要的人和事都可以捨棄。你自己沒發現嗎?凡是被你無緣無故愛上的……都沒什麼好結果。」

    他沉默地看著我,臉沉在黑暗中,一時喜怒難辨。

    我躊躇了一下,可話都說到這兒了,索性直言不諱,「夏荷說,不是你太花心,而是性格使然。你這個人,愛挑戰,愛冒險,愛刺激。你以為是真愛,可激情的感覺過了,你又覺得這不是你想要的。唐晚和夏荷都是相當標緻出色的女人,一個像曠野的火玫瑰,一個是溫室里的小百合。這兩個都是你真心愛過的,也都是被你捨棄的。那我呢?你覺得我跟她們有什麼不同?」

    他慢慢放開手,氣息也冷了下來,我向床邊挪了挪,又說:「其實兩年前,你把我從警察局領出來那次,我跟在你後邊,你卻連看都沒看我一眼。那時我真的想過去拉你的衣角,躲在你身後,至少能混個三餐溫飽。如果我那樣做了,你還會喜歡我嗎?你會不會覺得,我跟你擁有過的那些女人也沒什麼分別?」

    他轉過頭看著我,淡淡地說:「但你沒那麼做。」

    我抿了抿嘴唇,聲音苦澀,「我沒那麼做,不是因為我有多堅強。而是那時的我,根本就沒有信心。說句難聽的,就算我想賣,你也未必願意買。你那天站在擂台上,用泰拳禮儀跪謝四方觀眾,所有人都被你的虔誠感動了,因為你夠強。安東尼是裁判裁定的冠軍,你是拳迷心中的冠軍。強者的謙卑可以震撼人心,弱者的謙卑只會招來白眼。你自己不也是這麼想的?我過去的經歷,在你眼裡,一直都是眼高手低、不自量力。韓棠,你既然不認同我,為什麼認為你是喜歡我的?你就沒想過,其實這不是愛情,只是一時的激情?」

    我見他沒反應,停了停,又說:「兩個人在一起待久了,會有些奇怪的想法。就像你教我練纏鬥,每次跟你貼在一起,我也會心猿意馬。你在擂台上是個英雄,在人前那麼有氣勢,外表又這麼出色,大多數女人見到你都會眼暈。我被你吸引,是被你的外表和氣勢吸引,或許……也是被你可以提供給我的物質吸引,被你的好身材……可以給我的激情吸引。可是我知道,這不是愛。兩個人如果想長久在一起,至少思想上要接近,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應該都有一個大致相同的走向。如果沒有這些做基礎,可能就不是愛,只是一時迷了眼的激情罷了,你說呢?」

    我說完之後,我們躺在床上一起沉默,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問我:「如果我那時要你,你會怎麼樣?」

    我猶豫了一下,「可能……你就如願了。你想要我怎麼樣,我就會怎麼樣。」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那我們退回兩年前,行不行?」

    我搖了搖頭,「不行……」

    「為什麼?」

    我觀察著他的表情,低聲說:「因為我已經不是兩年前的我,那時的我害怕離開你,現在的我很想離開你。」他看著我,一針見血,「因為你變強了,所以你不怕了。小夏,不是我把你變成現在這樣,是你把自己變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你明白嗎?」

    我心中微怔,一時千思百想。

    回首過去這三年的時光,他有沒有強迫我學過什麼?做過什麼?練過什麼?沒有,的確沒有,每一次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我還沒平復心思,他又說:「剛才你不是問我,我喜歡你什麼嗎?現在我告訴你,我喜歡你開朗樂觀,能吃苦,扛摔打。喜歡你自尊自重,自立自強。喜歡你知恩圖報,恩怨分明。喜歡你有錯就認,挨打就立正。喜歡你敢愛敢恨,敢作敢當。喜歡你沒因為自己遭遇不幸,就變成一個扭曲自私的女人。喜歡你永遠都不會站在男人後面,而是以平等的姿態跟我們站在一起。你讓我知道,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你是被尊重的,才是被庇護的……目前就想到這些,以後想到什麼,我再告訴你。」

    我一下愣住,忽然有點不知所措,他把我拉了回去,側身摟在懷裡,「沒錯,我這個人功利又精明,喜歡一個人的確需要理由。你讓我饒了你,你先給我找一個同時有這麼多優點的姑娘,還要長得像你的,我就饒了你。」

    我低著頭沒說話,他又在我身上一陣亂摸,「個子像你這麼高,身材也要差不多,跟我有相同愛好,訓練的時候要跟得上我的節奏,個性和脾氣也要像你,你給我找個一模一樣的來,我就饒了你。」

    我心裡無奈,不由得問:「你逗我玩呢?是不是?」

    他冷笑,「誰逗你?是你逗我。把我利用完了,長本事了,就想一腳踹開?想得美!讓我睡一次,就想一筆勾銷?想得美!我纏也纏死你!」

    我咬了咬嘴唇,用手臂隔著他,小聲說:「我沒本事。」

    「什麼?」

    我在他懷裡翻了一個身,背對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你說錯了,我沒本事。你剛才說的那些優點,我幾乎都沒有。你說我不聽人勸,不是我不聽,而是有些事我不敢回憶,也不敢想。我每次路過警察局和醫院都會渾身發抖,那次跟小藍在街上遇到警察,我連路都不會走了。那個時候……就是那些人把我從家裡帶出來,送進審訊室,關進看守所,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而我提供的所有證據就那樣消失了,我妹妹依然死得不明不白。每次一想到那些過程,我心裡都一陣陣發涼。我明白他們不會放過我,我也明白,單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沒法改變什麼。可是真正經歷起來,才知道,原來是那麼難受。在看守所里,每一天都是煎熬,我以為自己還能出去,什麼都忍。直到後來我才明白,是有人指使她們那樣做。文昭的父母就是要我死在那兒,永遠都別出來。」

    身後的男人沒說話,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跟他說這些。可話匣子打開了,就怎麼都停不下來。

    「對了,你應該見過文昭的媽媽,那麼高貴端莊的女人,為了維護自己的兒子,居然這麼心狠手辣。她的母愛那麼偉大,又那麼自私。你說文昭是身不由己,我也知道他身不由己。他讓我承認自己有精神病,送我去強制醫療,他是不想讓我死在監獄裡。理智告訴我不要去怨恨,可是每次想起那些遭遇,我怎麼能不怨?我受苦受難的時候,他在哪兒?他的父母又是為了誰,把我折磨得死去活來?你說文昭想不到凌靖會那樣對我,可我是他的女人,他為什麼想不到?整整三個半月,我在鬼門關前兜了一圈,把所有的苦都嘗盡了,是他把我交給了凌靖,就為了交換一個謊言……你們男人的心,到底有多狠?」

    我慢慢縮成一團,眼淚卻不知不覺地流出來,濡濕了枕巾,有人說一句一傷,現在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身不由己……每次想起這四個字,都讓我背脊發涼。你說我恩怨分明,可這世上真正恩怨分明的人又有幾個?你說我敢作敢當,其實我比誰都怕。你說我自尊自重,可最初的最初,我是靠一個男人,才查到那些真相,才有機會接近文昭。你說我敢愛敢恨,事實卻是我愛不起來,又恨不徹底,把自己夾在中間一事無成。」

    我咬著自己的手指,壓著嗓子說:「韓棠,你說的那些優點,那些光環,我從來都沒有。你說得對,很多事都是我自己活該,我以為我是誰?我希望他悔過,他就一定聽我的?我想要個公道,他就一定要幫我?我希望他不要忘了我,他沒有我還不是一樣活得好好的?到頭來,也只有我自己受苦。」

    我在黑暗中哭得泣不成聲,漸漸不能自已,心像被人揪住一樣疼。

    再生為人,理應前塵盡忘。可我的記性太好了,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想,韓棠當初治我的時候,為什麼不讓醫生殺死我一部分腦細胞?或者乾脆拿走我一部分大腦,把那段記憶切割掉,這樣是不是就不會再難受了?

    那天晚上,或許是我哭得太用心,以至於都沒發現,韓棠是什麼時候把我們的體位從「小清新」又一次變成了「十八禁」。

    他說陪我聊天,他說我不聽人勸,他責備我堅壁清野,他說難過的時候找個人傾訴一下,委屈不了我。可在我細述往事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說,也不安慰我,卻在這個女人哭得泣不成聲、柔弱無力的時候,將她唯一可以蔽體的那條純棉小內褲,一點一點褪到膝蓋上,又拉到腳踝……

    他真的是一個「善解人衣」的男人,或許這不該怪他,而是在大部分男人心裡,認為一個姑娘如果在你面前哭了,就表示她孤單寂寞冷,安慰她最好的方法,就是睡了她。

    我借著月光,看到他放在我枕側的手,拳峰上都是繭子,沙袋打得太多磨出來的,這是辛苦訓練的證據,我也有。

    他與我十指交纏,貼著我的額頭輕聲說:「別哭,他不在,可是我在這兒。」

    在這一刻,我真的想過,就這樣算了吧。這是所有人期待的結果,也沒什麼不好。

    夏荷說得對,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不可能我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們想嫁給誰就嫁給誰,我們渴望什麼就一定能得到,我們想跟誰天長地久,就一輩子不會分開。心想事成,花好月圓,那都是小概率的事,人活一輩子,實在不該奢求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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