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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43:28 作者: 飛煙
文惠說:「小夏,看著吧,文昭的父母早晚會妥協。因為他們會慢慢發現,你們這對苦命鴛鴦是分不開的。他們的兒子離不開你,這不是一個選擇題。」
我沒有她這麼樂觀,有點酸楚地說:「如果……到了不得不分開的時候呢?」
文惠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小夏,有些事……該放下就放下吧。其實有幾句話,我早就想對你說。人這一輩子,不可避免地要遇到一些讓我們難堪的事。我給你做心理輔導這麼久,我們還是在那場車禍和你妹妹的案子上打轉。有些問題,你始終不願意對我敞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幫你。記得我對你說過,心理干預不是萬能的,尤其是他拒絕被幫助的時候。」
我聽出她話裡有話,直言道:「文惠,你想問什麼,就直接說吧。咱們也認識大半年了,你現在不僅是我的心理醫生,也是我的好姐姐、好朋友,彼此之間不用太忌諱。」
文惠沉吟片刻,「小夏,那些在你身上發生過的事,可能會讓你覺得羞恥,可是你要知道,那不是你的錯。我們學科有個理論,無論面對什麼樣的心理問題,處理起來,無外乎三個原則,面對它,解決它,忘記它。首先,你要面對。所以下一次的心理輔導,你願不願意跟我談談那件事?」
我看著窗外的陽光,已經是七月盛夏,我身上卻全無暖意。
電話那邊的人輕嘆一聲,「如果你不願意,咱們就再等一段時間。同為女人,我理解你的心情。對於遭遇過性侵害的病人來說,被人揭開傷疤是一個非常痛苦的過程,而且這個過程不會一天完成。你要重新面對那件事的每一個細節,只有這樣,才能找到你創傷的盲點。人在面對巨大打擊的時候,往往要經歷幾個難熬的階段。首先是否認、憤怒,接著是恐懼、悲傷,然後是後悔、自責,最後才是慢慢接受事實。如果你還讓自己停留在否認被傷害的階段,那你永遠都不會好。」
我走到別墅門前,看著遠處那一片在陽光下靜靜盛開的小雛jú,在文惠即將放下電話前,對她說:「不用再等了,下一次的治療,我們就談。」
晚上文昭下班回來,我正在幫小保姆做飯。
他放下公事包,走過來在我脖子上親了一下,笑著問:「這菜被你碰過了,還能吃嗎?」
我把麵粉蹭到他臉上,「每一道菜我都插手了,有本事你別吃。」
他又親了我一下,軟軟地說:「我沒本事,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愛吃。」
吃晚飯的時候,我把一塊紅燒牛肉夾到文昭碗裡,看著連吃飯的時候都在看文件的他,思慮再三,還是忍不住說:「我跟文惠約好,明天去她的心理診所完成剩下的療程。文惠說,想跟我談一談……我失蹤那三個半月,發生的事。」
文昭抬起頭看著我,點點頭,夾起碗裡的牛肉,「這樣也好,這裡離市區這麼遠,總讓她過來,也真的不太方便,就讓小紅陪你去吧,不……還是我派公司的司機來接你,你不會開車。也不對,應該我送你去……」
我輕輕握住他放在餐桌上微微發抖的手,「文昭,你不用擔心,我會很堅強。文惠說得對,這一關我早晚要過,否則我一輩子都會活在那個陰影里。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否認自己被傷害的事實,現在我終於想明白了,我不能逃避一輩子。你再給我一段時間,等我好了,我跟你一起去見你的父母,請求他們的諒解。我會對他們說,我可以放下過去的一切,做你的好妻子,做他們的好兒媳,只要他們能讓我們在一起。我不會再讓你孤軍奮戰。不過,文昭……」
我眼睛紅紅地望著他,聲音哽咽,「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無論我走到哪兒,你一定要做第一個找到我的那個人,不要再把我弄丟了,好不好?」
他站起來,緊緊抱住我。他還是那個樣子,說不出一句動聽的情話,越是該說點什麼的時候,越是說不出口。
我知道,此刻對這個男人來說,最大的悲哀莫過於眼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受苦,他卻無能為力。我也知道,如果我難過,他會比我更難過。
第九章:上墳的時候你幫我告訴他,我們兩清了
文惠曾經說過,她的診所有張弗洛伊德榻。
我過去一直以為那是一張有固定形態的椅子。進了她的診所,我才知道,原來弗洛伊德榻沒有定型,之所以叫那個名字,只是就其功能而言。它可以是一把椅子,也可以是一張床,或者是一張沙發,不管是什麼形態,都是用來給病人緩壓放鬆的。
文惠說,弗洛伊德相信,一個人如果以前曾經有一些創傷性的事件而引致心理失衡,只要他能在有知覺的情況下,再將那事重演一次,並將本我、自我和超自我做一個平衡處理,那麼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也就是說,我接下來的日子,要在文惠這張弗洛伊德榻上,將我最慘痛的經歷,事無巨細地重複一遍。
我幾乎可以預見,這絕對不是一個舒服的過程。
事實也正是如此,新療程的開始並不順利,這是一個純粹揭瘡疤的過程。所以,我們之間經常出現這樣的對白。
「小夏,再試一下,那天晚上接著發生了什麼,你試著回想一下。」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想說了……」
「小夏,你可以的,再試一試,他進了你的房間,然後發生了什麼事?你想想。」
「我不知道!」
「小夏……」
「夠了!」
之後就是玻璃杯被砸碎的聲音,跟拍電影一樣,然後是文惠的嘆息,「好了,小夏,我們不說了,你慢慢調整呼吸,我們回來……」
如此這般,反覆循環。在我去了三次之後,我感覺,我要崩潰了。
從文惠的診所走出來,我跟保姆小紅說:「你先去菜市場買菜,我自己隨便走走。」
她不放心,「小夏姐,文先生吩咐了,不讓我離開你。否則,他會炒我魷魚的。」
我看著她倔強的小臉,一陣頭疼,「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可是……」
「別可是了,如果你不聽我的,我今天晚上就跟他說,你工作偷懶,偷吃東西,還偷看他洗澡,讓他立馬炒了你,你信不信?」
她被我嚇跑了。
這小丫頭不止一次在廚房偷吃補品,偷用我的護膚品,在我抽屜里偷拿零錢,文昭每次洗澡,她總是找機會在浴室門口左晃右晃,一張小臉紅得像猴子屁股。每次我讓她去干點什麼,總是推三推四,可文昭跟她說一句話,比聖旨都有用。
早就想換掉她,可仔細想想,小姑娘出來幹活不容易,何苦跟她計較?再說,我又算什麼,又比她好多少?
在文昭父母眼中,我也不過是一個賊,一個偷走他們兒子心的賊。
終於清靜了,我一個人沿著馬路牙子溜達,不知道該去哪兒,索性走進一家咖啡廳,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陽光透過玻璃she進來,落在我面前的木質餐桌上。侍應小哥給我拿來餐單,正好是下午茶時間,我點了一杯拿鐵、一份吐司。
窗外的陽光很好,昨天下了一場雨,空氣清新,樹葉都在閃著亮光。我坐在那裡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定住了我的視線。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只是沒想到,會相遇得這麼快。
凌靖,他從金光閃閃的美國回來了?
他沒有看到我,站在街對面的店鋪前,似乎正在等人。不一會兒,一個衣著品位極高的姑娘款款向他走去。
他主動迎上去,握住那姑娘的手,兩個人相視一笑,攜手離開。
我坐在那裡,將杯子裡最後一口咖啡喝完。
仇恨是什麼?不過是一種高尚的自虐,其實它一點都不高尚,它只是自作多情。
我現在終於明白,人生最大的悲劇,不是什麼生與死,而是讓你沉淪苦海的那個人,他過得比你好。
是的,沒人在乎。
我回到家的時候,文昭還沒回來,小紅在廚房忙乎。我走進臥室,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幾個視頻。忽然,其中一個視頻吸引了我的視線。
我靜靜看著,視頻已經結束了,我還是沒動。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走到臥室外面的露台上,最後一次,看著遠處那一片在風中搖擺的小雛jú。
風景很美,陽光很明亮,風中透著花香,我又看到那對母子,漂亮的媽媽帶著兒子在捉蝴蝶。媽媽捉到一隻,小心翼翼地放進兒子手裡,讓他用手指夾好。小男孩好奇地看了看,胖乎乎的小手一扯,那只可憐的蝴蝶被扯成兩半,殘破的肢體落在地上抽搐似的撲騰。
媽媽好像輕輕嘆了口氣,摸了摸兒子的頭,不知道對他說了什麼,然後俯下身,幫他捉另外一隻。
看到這兒,我開始發抖,起初是輕微地顫抖,然後是控制不住地渾身戰慄,如同三九天被人灌了一杯冰水,從頭涼到腳底。
文昭回來得很晚,早就過了飯點,小紅都去睡了。
我問他要不要吃點什麼,他說不用了,晚飯在外面吃過了,然後一邊解領帶,一邊奇怪地看著我,「你剛回來?」
「沒有,下午就回來了。」
「怎麼沒換衣服?」
「哦,我忘記了。」
他點點頭,脫下外套,我把他的衣服接過來,對他說:「文惠那邊,我不想再去了,那個療程我試了幾次,沒什麼效果。」
他解袖扣的手僵了一下,隨後點點頭,「好,那就不去了。」然後脫下襯衫,貼過來親了我一下,「我先去洗澡。」
他繞過我,向浴室走去,我轉過身,看著他的背影,輕聲問:「文伯母今天是不是沒動。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走到臥室外面的露台上,最後一次,看著遠處那一片在風中搖擺的小雛jú。
風景很美,陽光很明亮,風中透著花香,我又看到那對母子,漂亮的媽媽帶著兒子在捉蝴蝶。媽媽捉到一隻,小心翼翼地放進兒子手裡,讓他用手指夾好。小男孩好奇地看了看,胖乎乎的小手一扯,那只可憐的蝴蝶被扯成兩半,殘破的肢體落在地上抽搐似的撲騰。
媽媽好像輕輕嘆了口氣,摸了摸兒子的頭,不知道對他說了什麼,然後俯下身,幫他捉另外一隻。
看到這兒,我開始發抖,起初是輕微地顫抖,然後是控制不住地渾身戰慄,如同三九天被人灌了一杯冰水,從頭涼到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