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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43:28 作者: 飛煙
我看到她們的屍體被一絲不掛地拖出來,扔到木板車上,jì女腳上的鈴鐺在侵略者快樂的歌聲中輕輕悲鳴,她是一個站出來將自己送上祭台的女人。一個侵略者的年輕士兵看著木車漸漸遠去,露出疼惜的眼神。
那一刻,同為女性的我竟說不清該為她們的偉大感到鼓舞,還是該為她們的犧牲感到悲哀。她們活著的時候遭受了身為女人最殘忍的對待,死的時候如同街邊的豬狗,整座城市屈從地沉默著,偌大的國家鴉雀無聲。
我不想去追問在那些女人被侵略者無情洩慾的時候,這個國家的元首在做什麼?拿著糧餉的軍隊在做什麼?男人們都在做什麼?因為一定會有人說,戰爭中總有一些犧牲不可避免且無法控制。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這個事件是真的,用一些生命的尊嚴來換取另外一些生命的延續,這樣無奈的選擇,這樣的羞恥,這樣的傷痛,需要多久的時間,需要這個民族延續幾代才能淡忘?
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懨懨的。文昭問我在想什麼,我隨口告訴他很喜歡女主角腳上的那串鈴鐺,有種古典的情懷,很細緻很漂亮,沒想到他就記住了。
如果他知道那是一部什麼樣的電影,我想他怎麼也不會親手做這樣一個禮物送給我,好像一個惡毒的詛咒。
想到這裡,我忽然很想把它摘下來,看了看,又覺得實在沒必要,畢竟是文昭的一片心意。這是在我們離開療養院之後,他送我的第一件禮物。
記得聖誕節那天,我們請文惠吃飯,席間三個人相談甚歡。在文昭去洗手間的時候,文惠把一個盒子推到我面前,笑著說:「這個太貴重了,我受不起,麻煩你幫我還給他。」
我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塊「百達翡麗」的限量版鑽石手錶,工藝精湛,每一顆鑽石都鑲嵌得完美無瑕,應該是文昭送給這位醫生朋友的謝禮,他在療養院就說要好好答謝文惠,如今出手果然大方。
我合上蓋子,又推了回去,「你還是收著吧,你幫了他那麼大的忙,他感謝你是應該的。再說這點東西對他來說也不過是九牛一毛,難得他一片心意,他對我都沒這麼好。」
文惠在茶杯後面慧黠地微笑,「他過去是不知道怎麼對你好,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你面前討你歡心。現在經過那些事,他比過去明白多了,也踏實多了,當然不會再送這些東西給你。但是他已經把自己整個人都給你了,你可要好好收著,輕拿輕放。這人看著勇厲,其實心是玻璃做的,你可別把他摔碎了。」
想到這裡,我撥了撥腳上的金鈴,棉線鮮紅似血,鈴聲清脆悅耳,一顆彷徨無依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其實就算文惠不說,我也知道文昭對我的一片心意。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稍微有點心的人自己都會想。
我知道自己長得不錯,但也沒美到國色天香,讓人看一眼就喪失判斷的地步。而文昭見過的美人何其之多,如果他只是貪圖一個女人的美貌,憑什麼單單對我另眼相看?
當然,在男女關係中,外貌也是讓對方愉悅的條件。如果我相貌平庸,相遇之初他未必會多看一眼。反過來說,如果文昭是一個肥頭大耳、滿臉油光的蠢鈍男人,我也不見得會波瀾心動。在這一點上,我們都免不了俗。
可是我們都知道,倘若有一天我們其中一個不幸毀了容貌,抑或是在無情的歲月中變老變醜,我們依然會守在對方身邊,不為什麼,只是因為記得當初的那份美好,記得自己曾經愛過,而且會依然愛著。
他也不完全是對我感恩戴德,如果說他只是感激我三年前幫他贏了一場比賽,感激我在療養院的悉心照顧,可是那場比賽已經過了很久,他的病也好了,就算有天大的恩情也會慢慢隨著時間消散。他就算再怎麼「知恩圖報」,也犯不上對哪個女人以身相許,還生怕對方不要。
如果只是圖我脾氣好,能關心他,包容他,開解他。可願意開解文家少爺的女人何止千萬?有才華有見識的只怕不在少數,憑什麼就一定是我?
文昭的確是一個相信感覺和命運的人,對於他來說,這些都是他喜歡我的理由,但又不是全部的理由。他對我,就像他自己說的,開始於最原始的欲望,而之後的情根深種,卻是由無數次的契機,無數次的感動,無數次的守望相助,慢慢堆積而成的。
而我跟他正好相反,我是一個不相信命運的人,從小到大凡事都喜歡問一句為什麼,所以對凌靖的示愛,總是抱著一種懷疑的態度。
我明白,這個世界的愛情是千姿百態的。有些人的愛需要理由,而有些人的愛就是沒有理由。你說不清你為什麼會愛上那個人,可是在那樣的時間、那樣的地點、那樣的機緣之下,你一眼看到了那個人,這一生就只有他。
但問題是,我不認為凌靖真的愛我。
不過,同樣是由「第一眼」建立起來的感情,我卻相信文昭,不僅因為相處時間長短的差距,讓我覺得文昭的愛有依據,而凌靖所謂的愛太虛空,也是因為我終於看清,他們從骨子裡就是兩種人。
文昭是那種單純到底,也固執到死的人。對他來說心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倘若機緣巧合遇到一個人,又愛上那個人,就會全心全意,然後就是無止境的付出。對方高興,他就高興,對方難受,他比對方更難受。
可是凌靖,卻是愛自己勝過一切的人。對他來說,所謂的喜歡就是索取,所謂的愛就是占為己有。他只會「愛上」一個可以滿足自己的對象,一切都以自己的喜好出發,自動忽略對方的感受。說到底,他最愛的還是他自己。
一個付出,一個索取,這兩者之間本質上就是不同。
想到這裡,我深深嘆氣,想起凌靖最後撂下的那句話,又是深深的不安。
自從凌靖出現之後,似乎一切都不對了。當然,我跟文昭的問題是早就擺在那裡的。凌靖就像一個時間的推手,加劇了事態的發展,讓我無法再將頭埋在沙子裡,當一隻膽怯又自欺欺人的鴕鳥。是的,這個世界沒有不透風的牆,真相的暴露,只在於時間的早晚。這個道理,我早該知道。
我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踝,想起剛剛把它纏在文昭的腰上,那串金色的鈴鐺襯著我雪白的腳踝和他小麥色的皮膚,那景象是說不出的妖嬈。隨著他的動作,鈴聲悅耳,配合我們纏綿的呼吸,然而在寂靜的夜裡聽著,怎麼都有種淒清的味道。
很簡單的禮物,一個男人卻將自己全部的愛意灌注在裡面。其實這麼多年,他對我的態度固然霸道彆扭,偶爾使出的小手段甚至幼稚得有些可笑,冷言冷語也曾讓我心痛難受,可他對我的感情,我何嘗懷疑過?
我只是……不願意承認,也不能承認罷了。甚至有時候會騙自己,不自覺就把他往「壞」里想,然後再自欺欺人地認為,就此有了繼續怨恨他的理由。
三年了,真的夠了,已經到了該坦然面對,把我們之間所有的問題說清楚的時候。
我想,不管未來發生什麼,我們會有一個什麼樣的結局,他對我的這份心意,終究不是假的。
他是愛我的,這種感情,絕對不是假的。
這麼想的時候,我似乎又充滿了力量。
怎麼都睡不著,可我知道自己不能在這裡坐一晚上,正想上樓,放在客廳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我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鍾,凌晨兩點,很準時,不用想也知道這個電話是誰打的。
我筋疲力盡地拿起手機,沒等他開口就說:「韓少爺,我今天心情很差,不想說話。你想問什麼,想罵什麼等明天吧,我讓你問個夠,也罵個夠,好不好?」
「我……」他好像要不依不饒。
我又說:「你跟夏荷的事的確讓人遺憾,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還要這樣牽牽扯扯?到了今天,還有意義嗎?你說你愛她,可是她的一生都被你毀了。你曾經把她捧到天上,將她推下深淵的時候也沒有半點手軟。你不能還一個公道給她,你也不能把她的手接回去,你更不能讓她的眼睛復原,你曾經是她最愛的人,可是你現在什麼都做不了。但你起碼可以還一個安靜給她,這才是她的心愿,也是她目前對你唯一的要求。」
我終於把憋了很久的話一口氣說完,感覺舒服多了。
韓棠沉默了一會兒,平靜地對我說:「上次我心情不好,這次不過是想跟你說一聲抱歉,你憑什麼每次都把我罵得跟孫子似的?你是不是以為有文昭護著你,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腳上的鈴鐺,「我當然不會這麼想。韓少爺手眼通天,這裡雖然不是你的地盤,可製造個意外也是易如反掌,到時候無憑無據,文昭又能拿你怎麼樣?當初他看著你打我都不敢管,不是他不心疼,而是不讓你出了這口氣,他不知道你以後會把我怎麼樣。文昭就算再有本事,他也管不到你,這個我心裡清楚。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生氣,難道我又觸到你的痛處了?不會吧,你當年親眼看著自己的妻子被人剁掉一隻手都能無動於衷,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應該很好的。對了,我聽夏荷說,當時她那隻手上還戴著你們的結婚戒指,那隻戒指最後去哪兒了?你應該知道吧?」
我記得上次見到韓棠的時候,他脖子上掛著一條鏈子,如果我沒猜錯,鏈子下面應該就是那枚染過血的婚戒。
他把它從唐晚那裡要回來,顯然要耗費一番不小的心血和口舌。
他那一刻表現得該有多深情?只怕連心狠手辣的唐晚在嫉妒之餘,都不得不為這個男人折服。誰說這個男人薄情寡義?他薄情下面的深情,又有幾個人看得懂?
唐晚大約以為她懂了,或許還為自己能愛上這樣一個情義兩全的男人而感動不已。可是倘若有一天唐家栽在韓家手上,他韓棠會如何對待唐晚?我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到。
我嘆息道:「韓少爺,文昭說你總是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是因為你睡不著。如果真是這樣,我建議你還是把它摘下來,那個戒指上沾了夏荷的血,那血是為你流的,不過跟你們初夜那晚她為你流的血絕對不同,這個沒什麼收藏價值。你天天晚上戴著它,想著自己做過的事,你當然睡不好。」
「你……」
「怎麼?又想打我泄憤?心情不好的時候就隨便找個人出氣,這也算是自我減壓的好方法,可惜治不好你的失眠。有人說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這個說法其實挺對。但是前提是,你得學會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