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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43:28 作者: 飛煙
我謝絕了他的好意,「你知道我戒了。秦暮,明知道我穿得少,你也不找一個好一點的地方,怎麼這麼冷啊?」我抖了抖肩膀。
他笑了一聲,說:「小夏,你就像小強一樣,打不死的。今天文昭真是給足你面子,過去就算有什麼不如意,這次也一次補清了。」
我低頭看著自己漂亮的高跟鞋,「就算他做得再多,也不可能把那些照片從你們腦子裡抹去。何必呢?」
他將煙銜在嘴邊用火機點燃,深深吸了一口才說:「話可不是這樣說的。裡面那些人,日後都要繼承家裡的事業。文昭跟他們早晚要碰面,各種酒會、各種場合。你是他的女伴,難道還能一輩子躲著不見人?就算你可以,文昭也不可以。其實你跟凌靖在山上那件事,在今天之前,文昭就向裡面那些人交代過,說都是凌靖一廂情願,照片是假的,你們什麼都沒發生。凌靖聽過之後,也沒做回應,默認了這種說法。今天文昭帶你出來,大家看到你們甜甜蜜蜜的樣子,大約也明白了幾分。小夏,說句實在話,文昭真的挺維護你。他那個人不善言辭,更別說向別人解釋什麼。可能你覺得不公平,但在我們看來,讓他放棄你,比讓他維護你要容易得多,也理智得多。」
我苦笑一聲,「我明白。其實看他那樣維護我,我心裡挺不是滋味的。面子是別人給的,臉是自己丟的。我知道就算文昭那樣說了,其他人表面上不說什麼,心裡還是在打鼓。就像你說的,沒有人在意真相是什麼,大家只要看到結果就夠了。」秦暮看了看我,略帶歉意地說:「別這麼說,你也是受害者。小夏,其實我一直覺得挺對不起你的。凌靖對你的心思我的確早就知道,我也幫他試過你,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會做得那麼過分。這段時間,想起你在醫院無助的樣子,我一直覺得很內疚……」
「秦暮,文昭是不是為了這件事找過你?」我打斷了他,他的話讓我不得不想到一些什麼。
誠然,秦暮不算是一個壞人,可是也沒善良到會對我內疚的地步。當初在醫院裡,他對我曉以大義卻沒有一點人情味的警告,我到現在還記得,那時的他對我可沒這麼熱絡。
這回換他一下怔住,用夾著香菸的手蹭了蹭下巴,有點尷尬地說,「是的,他找過我。他知道我去醫院看過你,不過,我沒把你跟凌靖的事告訴他。我說,我只是去看你,你什麼都沒對我說,我也什麼都不知道。」
我點了點頭,「這的確是你的作風,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你習慣把自己放在一個安全的位置,這種兩面不討好的渾水,你這個聰明人是不會蹚的。」
他苦笑了一聲,「你也別挖苦我,你自己不是也跟文昭撒了謊?」
我看了他一眼,他又贊同地點點頭,「你不告訴他是對的。凌家和文家是世交,中間有太多的利益牽扯,這遠遠超出文昭能控制的範圍。就算文昭知道真相,他也什麼都做不了。除了讓他跟著你一起難受,根本毫無意義。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他什麼都不知道,以為凌靖只是在口頭上占了便宜。」
我低著頭什麼也沒說,秦暮說的每一個字都應合了我的心情。我知道他說的是對的,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可是這些話從別人的嘴裡說出來,感覺竟是這樣無力。
「這件事,文昭問過凌靖嗎?」這是我目前最擔心的。
秦暮看著我,點點頭,「問過。」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文昭怎麼會單憑我的一面之詞就此作罷?以他不會繞彎的個性,不找當事人問個清楚,他是怎麼都不會安心的。
「你吐血進了醫院,這麼大一件事,文昭怎麼可能不問?奇怪的是,凌靖當初那麼信誓旦旦說你們是兩情相悅發生了關係,可當文昭拿著你的話去質問他的時候,他反而按照你的說法,說你們什麼都沒有,一切都是他編出來的,照片也是假的。他喜歡你,但是你不喜歡他,他一時不服氣,才做出那麼無聊的事。在那之後,他跟我提起這件事的語氣也很奇怪,好像一點都不擔心自己,反而是在替你圓謊。他說,『她不願意讓他知道,我成全她。可是這世上的事,紙是包不住火的。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雖然在室內,深冬的寒氣卻好像鋒利的刀片,切入了我的皮膚。秦暮見我一直發抖,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肩上。
「你也不用太擔心,凌靖既然這麼說,就說明這件事他也想息事寧人。不過凌靖這人做事向來不按牌理出牌,就拿今天來說吧,誰都能看出來,文昭是在尋一個恰當的時機替你挽回顏面,告訴大家你在他心裡的地位,警告所有人以後閒話少說,閒事少做。可凌靖偏偏在這個時間出現,還不斷拆文昭的台,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只怕這件事會越鬧越大,牽扯越來越多……」
我拉了拉他的外套,低聲說:「你放心,我不會說的。」
「小夏?」秦暮似乎沒明白我的意思。
我抱著膝蓋,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你幫凌靖做的那些事,我不會告訴文昭。再說你也沒做什麼,頂多算是『知情不報』。而且你在醫院對我的警告也是對的,我的確沒本事告他。我當初說過,這件事我誰也不怨。我說過的話,我就會認。你不用擔心我會銜恨報復,在文昭耳邊吹風,我沒那么小氣。」
我嘆了口氣,轉過臉看著他,「秦暮,謝謝你來醫院看我,也謝謝你那天趕來接我下山,更感謝你當初的提醒。你的內疚在那一刻是真的,你的關心在那一刻也是真的,可是這一刻……全都是假的。你不用擔心,文昭那句『只怕有人有意搗亂』不是針對你,因為你那些小動作,他根本就不知道。」
毫無遮掩的實話,往往比蹩腳的謊言更讓人難堪。秦暮坐在那裡,只是沉默地抽菸,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站起來,將肩上外套脫下來,遞給他,「你是一個聰明人,左右逢源是你的強項。這其實沒什麼,只是我們做人做事,不可能左右逢源一輩子。如果我是你,就會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應該站在哪一邊。凌靖和文昭從家族背景到個人能力,也算是各有千秋。如果說商場如戰場,我真心希望你給自己找個好一點的陣營。」
我看了看手錶,出來也有一陣,估計裡面的「劍拔弩張」也演得差不多了,我要是再不回去,某個人就該著急了。
我轉身正要離開,秦暮卻在我身後說:「小夏,可能你覺得我這個人特別虛偽,不是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我今天找你的動機也真的不單純。但我現在對你說的,卻是我的心裡話。文昭那個人那麼要面子都可以這樣來維護你,可見他對你是真的。你受了那麼大的委屈,還能替他著想,對他的感情也不見得少。既然這樣,就別管其他人,跟著他好好過吧。他可能沒法給你一個名分,但是今天他為你做的一切,就是在告訴所有人----就算未來的文夫人,在他心裡都不會有你這樣的位置,你是獨一無二的。」
我扭過臉看著他,「我明白了,謝謝你。」
這場聚會,因為凌靖的意外到來不歡而散。
從離開包廂到門口,文昭一直沒說話。他喝酒了不能開車,就叫了司機在樓下候著。當我們走出「黑池」的大門,車已經等在門口了。
我抬起頭,看到天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雪花,從墨藍的天空無窮無盡地落下來,落在肩膀上,竟是小小的六菱形,說不出的精緻。
我拉了拉前面那人的衣袖,指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對他說:「文昭,你看,下雪了。」
他忽然站住,轉過身看著我,有幾片雪花貼在他的眉毛上,我忍不住抬起手想幫他弄掉,他卻握住我的手,欲言又止,「小夏,我……」
我把臉埋在他懷裡,低聲說:「沒事,生活不是演戲,咱們自己精彩就好。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他們傷不到我。以後再有這種場合,你想參加,我就陪你來。你不想參加,咱們就在家裡待著。真沒事,我不在乎。」
他緊緊摟著我,一直到司機開車過來,才難過地說:「其他人我可以不理會,但我不知道凌靖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們過去是很好的朋友。我知道他喜歡你,可是你又不喜歡他,他自己也說了,你們之間什麼都沒有。既然這樣,他為什麼就是放不下?弄得大家這麼尷尬,有什麼意義?」
我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背,「過去很好,不代表以後會很好。小時候的朋友,也不代表就能信任一輩子。他這次這麼做,擺明就是讓你不好受。對於他這個人,我覺得……你以後還是多一個心眼吧。」文昭一回家就鑽浴室,衣服跟以前一樣,扔得滿地都是。我幫他把衣服一件件撿起來,又仔細地疊好,然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拿著自己的手機,盯著上面的一串數字,那是凌靖的號碼。
我覺得我應該做點什麼了,有些問題我該向他問清楚。可是想起那雙善惡難辨又高深莫測的眼睛,我忽然喪失了所有的勇氣。
就這樣坐了半天,文昭圍著浴巾從樓上下來,走到廚房的冰箱去拿飲料,看見我還坐在沙發上,笑著問:「你發什麼呆呢?回來這麼久了,怎麼不換衣服?」
我站起來,把手機藏在身後,「文昭,我想出去一下。」
他拿著蘇打水驚訝地看著我,「出去?很晚了,你去幹什麼?」
「我嘴裡沒味道,想吃葡萄柚,附近的超市就有,我去去就回來。」我拿起沙發上的大衣,順手將手機塞進了大衣兜里。
文昭三兩步走過來,把我按回沙發,「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出去多危險。我去幫你買。」
「可你剛洗完澡,頭髮還沒幹呢,這樣容易著涼,還是我自己去吧。」我想站起來。
他又把我按了回去,「也沒多遠,你好好待著,我現在去穿衣服,很快就回來。」
文昭穿衣服很是神速,比他脫衣服還神速,還沒等我回過神來,他已經著裝完畢,在門口穿鞋的時候,他又問:「你還想吃什麼?」
「啊?那個……冰淇淋。」
「要什麼口味?」
「薄荷。」我心不在焉地說。
他站在門口,像看傻瓜似的看著我,「有薄荷的嗎?」
「對啊,沒有。」我悻悻地笑了笑,「那就櫻桃的吧,我要哈根達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