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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43:28 作者: 飛煙
    可憐我那段時間剛跟Ben一起簽了那家模特公司,又做了網遊公司的遊戲代言人,拍照、走秀、參加宣傳活動,工作一個接著一個,有時候忙得連氣都喘不過來,自己的男人都沒時間照顧,卻要二十四小時開機隨時聽候他的召喚。

    文昭看在眼裡,卻也不好意思深說他。畢竟兩個人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而文昭之所以會如此迷戀泰拳,也完全是受了韓棠的影響。

    這件事我略有所聞。據說當年兩個人一起討論哪種運動最好,韓棠首推泰拳,認為格鬥最能鍛鍊一個人的綜合體能。

    文昭卻不以為然,因為泰國的本土拳手看著都又瘦又小,就身材體型來說,跟那些練健身的漢子根本沒得比,向來信奉力量至上的他,不認為那些人能有多厲害。

    韓棠就說:「不信你去泰國,隨便找一家拳館上擂台試一下,不用成年拳手,十幾歲的小孩就能把你打得團團轉。泰拳鍛鍊的是綜合體能,不是單純的力量,體型只是副產品。擊打能力和絕對力量是兩回事,你就是力氣再大,體型再漂亮,遇到危險的時候有勁兒不會用,又有什麼用呢?」

    文昭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雖然後來經過實踐證明,這個理論是正確的,可那時畢竟心高氣傲,心裡不服氣,真的跟著韓棠去了一趟泰國,在他訓練的那家拳館住了一個星期,近距離觀摩了職業拳手平時的訓練,又在倫披尼拳場看了幾場純正的泰拳比賽。據說,那七天的體驗讓他很是震撼,也很有觸動。

    回國之後,文昭就在這邊的泰拳館報了名,跟著拳館請來的泰籍教練,從最基本的步伐一點一點學起,直到可以上擂台打比賽,付出的努力和汗水就不必說了。雖然練得很辛苦,但是收穫也不小。他起步晚,不可能練得像韓棠那麼高段,但保護自己,關鍵的時候打幾個流氓救個美女什麼的,基本不是問題。

    總之,韓棠對文昭算是有「啟蒙之恩」,這幾年也教了他不少東西,兩人是亦師亦友。文昭向來佩服韓棠在格鬥界取得的成就,再加上他沉默內向的個性,以及我間接讓韓棠失去了一個孩子,所以他輕易不會跟自己這位好基友發生言語上的衝突。

    可是後來,不知道是不是連文昭都看不下去了,致電去跟韓棠說了什麼。有一天,韓棠忽然陰陽怪氣地對我說,如果不願意幫他就算了,用不著讓自己冤得像竇娥一樣,只差沒血濺三尺白綾,大旱三年,六月飛雪。

    我擔心害怕之餘,想到他一個「黑三代」居然可以出口成章,將國學了解得如此通透,著實讓人嘆服。

    誰說流氓不讀書?

    俗話說「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手短」,我自問沒吃過他的,也沒拿過他的,何況還是他對我拳打腳踢在前,心存愧疚在後,有事相求在當下,怎麼也不該被他數落得像個小丫鬟似的。

    可是每次想起那個未成形就化成一團血水的孩子,不知怎麼,自動就在電話里矮了他一截。而這種唯唯諾諾的小心,就更加助長了某人咄咄逼人的氣焰。

    至此,這個「黑三代」的奪命追魂CALL正式演化成我的噩夢。

    他使喚我跟不要錢一樣,到美國的快遞費都不出也就算了,最讓我受不了的是,這個少爺偏偏喜歡夜深人靜的時候給我打電話,不看時間,風雪無阻,理直氣壯地擾人清夢。

    睡眠不足會死人的,有時候我真想對他說----大哥,你乾脆殺了我算了。可想到此話一出,他可能會很愉快地把我的要求執行了,話到嘴邊,又被我咽了回去。

    印象最深的一次,他凌晨兩點將我吵醒,劈頭就訓:「夏荷自己一個人在公寓裡發燒都沒人管,你這個朋友就是這麼當的?」

    我被他訓得睡意全無,怕吵醒文昭,想到臥室外面去接,偏偏文少爺一條大腿正橫在我腿上,無奈之下,只得捂著聽筒小聲說:「你先別著急,慢點說,到底怎麼回事?」

    「她的用人請假,家裡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結果燒了一天一夜。」

    發燒這事可大可小,我立刻警醒起來,緊張地問:「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她手不方便,眼睛又沒好,你說怎麼樣?你但凡多關心她一點,又怎麼會這樣?」

    那到底是怎麼樣了?我被他繞暈了,又不敢問。我很想告訴他,我跟夏荷隔著整個太平洋,跨越東西半球,我就算想管,也要看我有沒有那麼長的胳膊。

    道理我有,卻不能跟他講。韓棠這人只要不高興就跟強盜一樣,根本不會跟你講道理,因為他自己就沒什麼道理。

    不過聽他氣勢洶洶的口氣,想必夏荷應該是沒有大礙。不然他這會兒就不是罵人,而是殺人。所以現在他不是在追究責任,只是很單純、很用心地想找一個人出氣,而那個倒霉的孩子就是我。

    我揉了揉太陽穴,斟詞酌句地陪著小心,「是我錯了,下次一定注意。其實她一個人在外面生活了兩年,雖然現在眼睛不太方便,可自理能力還是不錯的,你也別太擔心了。」

    聽我這麼說,他反倒沒話了,過了半天才說:「算了,我就知道指望你也沒用!」說完就摔了電話,比平時乾脆多了。

    等我放好手機,文昭也醒了,一隻手非常習慣地橫在我胸脯上,睡眼惺忪地問:「又是韓棠?」

    拍掉那隻狼爪,我嘆了口氣,「我能理解他擔心夏荷,也能理解他病急亂投醫,更能理解他看我不順眼,找個藉口就想罵我,但是我沒法理解,他為什麼專挑人睡覺的時候給我打電話?」

    我抱著腦袋哀鳴,「每次都是凌晨一兩點,他這是成心不想讓人活了。」

    文昭笑不可抑,在我唇上親了一下,低聲道:「因為他睡不著。」

    我一下愣住,文昭看著我,心有餘悸地說:「看過那一幕,沒有幾個人能睡得心安理得……你就體諒體諒他吧,他現在對夏荷是又痛又悲,但更多的是愧。人最怕的就是自己埋怨自己,自己不原諒自己的時候,能把一個強壯的大活人不聲不響地打垮了。」

    我沉默了。

    都說人在重大事故面前,悲傷和痛苦會被大腦的自我保護刻意延後。起初可能不覺得怎麼痛,可隨著時間的推移,疼痛的感覺就越來越深,尤其是更深露重,身邊又無人安慰的時候。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韓棠,就發現他很愛笑。文昭很少笑,愈發襯得坐在旁邊的韓棠容光燦爛,尤其是那顆單邊小虎牙,如果你不了解他的為人,會產生這人很陽光很慡利的錯覺。

    可是,現在他孤身一人對著這永遠無法醒來的漫漫長夜,是否還笑得出來?

    我這個旁觀者無法知道,也不願意去知道。他們的結局已定,是一個輕悲劇收尾。我不想再去蹚這趟渾水,因為我很清楚,自己改變不了分毫,反而會被他們影響。他們的故事,負能量實在太多。

    於是,我疑惑又苦惱地問睡在我身邊的男人,「他怎麼就挑上我了?他連夏荷發燒都知道,一定在她身邊安排了眼線,就算沒我,他一樣能知道她的消息。」

    文昭抱著我慢慢解釋,說韓棠少年得志,十幾歲就擂台揚名,在文昭和凌靖還是小毛孩子的時候,他就已經一個人在外面獨闖天下。

    還說,cháo洲人以勇厲著稱,韓棠有勇有謀,他外表張揚,處理幫務卻持重老成。

    又說,他祖父妻妾成群,有七八個兒子,他父親在眾兄弟中並不是最出色的,韓棠卻極為優秀。連他祖父都說,韓棠是天生的帥才,無論是謀略、膽識還是氣魄,都是所有後生中最出類拔萃的。

    我聽得一頭霧水,「所以,你的重點是……」

    文昭打了呵欠,反手關掉了壁燈,把臉靠在我肩窩上,「重點是,他這個人,不熟不欺負。他現在賴上你了,我也沒辦法。」

    眼看著新年臨近,年底各個公司都在收尾階段,宣傳活動少了,我的工作量也減輕了很多。

    有一天吃早餐的時候,文昭問我新年的年假有什麼打算。

    我說,我的假期可能不會太長,因為網遊公司在新年期間打算舉辦一個遊戲動漫嘉年華。我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可作為那款遊戲的代言人,公司的宣傳活動是一定要出席的。

    文昭聽了之後,只是點了點頭,說那還好,不然他都不知道怎麼安排我。他家裡人多事多,一到過年更是門庭若市,光是拜神、祭祖、吃團圓飯這些瑣事就要折騰好多天,他實在是分身乏術。

    我告訴他沒關係,跟過去一樣,咱們各忙各的。

    下午我在攝影棚準備收工的時候,接到了文昭的電話。

    「工作完了嗎?」他問。

    「完了,正要回家呢,有事?」

    「我們今天晚上在『黑池』有聚會,你來嗎?」

    我這才想起來,這是他們的老習慣。每年在新年之前,這些少爺們都會帶著自己的女伴在「黑池」聚年底的最後一餐,大家胡鬧一番,互相說些吉利話,送送新年禮物。

    他們之間的友誼或許摻雜了太多利益的成分,可是大家認識多年,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那一刻的快樂卻也是實實在在的。

    過去的三年都是我陪文昭去的,今年我還以為他不會參加了,沒想到……

    「你晚上如果有事……」

    「我晚上沒事,我陪你去。」

    文昭的聲音明顯放鬆下來,甚至有些雀躍,「那晚上七點,我回家接你?」

    「好啊。」

    我放下電話,在化妝間坐了一會兒,化妝師小米走過來拍了我一下,「小夏,大家都撤了,你怎麼還沒走?」

    「今天晚上約了幾個朋友吃飯,正在想穿什麼?」

    小米嗤之以鼻,「切……你這個美人胚子還愁找不到合適的衣服?不過,看你這表情,不像去參加朋友聚會,倒像去赴鴻門宴。」

    我把手機放回包里,無奈地笑了一聲,「沒準你還真說對了。」

    衣服其實很好找,最近手頭寬裕,又因為經常要出席公司的宣傳活動,就買了幾套比較上檔次的小禮服,低調含蓄又不失大方,適合見媒體,也適合陪文昭出席任何場合。

    我對著鏡子細細地化妝,當我塗好唇膏的時候,文昭的車已經等在樓下了。

    車子開到「黑池」的門口,我的手被文昭輕輕握著,兩個人走進電梯,他忽然俯低身子,像所有電視劇里的男主角帶著女主角赴一場重要的宴會那樣,貼在我耳邊小聲說:「小夏,你今天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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