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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43:28 作者: 飛煙
    我看著那幾條血淋淋的指甲印,「只有讓你吃點皮肉之苦,咱們才能早點收工。你一個大男人,就擔當點吧。」

    Ben笑了,也不是真的在意,「小夏,給我留個電話吧。」

    我看著那張俊朗的臉沒說話,男模和女模合作之後發生一夜情,這在圈子裡並不新鮮,也不是什麼秘密,但我真的不待見這種露水情緣。

    兩個寂寞的人彼此擁抱,感受著對方的體溫分享一個寒冷的夜晚,這種肌膚相親的快樂固然美好。可是天亮之後,當所有的情慾消退,溫暖散去,你看著對方漫不經心地提好褲子轉身離開,卻是更深的寒冷和寂寞。

    Ben見我沒答話,好像明白了什麼,笑著說:「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你挺不錯的,有自己的想法,又不像其他女模特那麼嬌氣。以後要是有工作,可以介紹給你。」

    原來是我想多了,趕緊在便簽紙上寫下電話,雙手遞過去,「不好意思,這是我的電話,謝謝你。」

    謝絕了Ben送我回家的好意,我一個人走在燈火通明的馬路上,這會兒放鬆下來,才感到自己已經饑寒急迫。

    從早上七點到現在,差不多十二個小時,除了中午啃了一個又干又小的麵包,根本沒吃過東西。攝影室還沒給暖氣,正是北方室內最冷的時候。我那件吊帶紗裙看著飄逸性感,卻薄得可憐,凍得我直哆嗦,一直就沒緩過來。這會兒被冷風一吹,恨不得整個人縮成一團。

    我擁緊自己的風衣,看到街邊有個賣煎餅果子的小攤子。雞蛋和腐辱的香味隨著風飄過來,濃郁油膩的香味引得人口水直流。

    掏出錢包買了一個,讓老闆多加一個蛋,然後買了一瓶礦泉水,坐在車站的椅子上,一邊吃一邊等回家的公車。

    胃裡太久沒有食物的滋潤,第一口吃下去,差點吐了出來。我喝了口水強壓下去,慢慢才覺得好些。

    從這裡到城鄉結合部的平房區,坐公車大約要一個半小時,我還可以在車上睡一會兒。

    我邊吃邊在心裡盤算,等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就在這時候,一輛豪華房車在我面前停下來,我看著從車上走下的人,喝完瓶子裡最後一口水。

    他走過來,站在我面前,剪裁得體的黑色風衣襯得那張臉更加英俊奪目,引得周圍等車的小女孩紛紛側目。

    城市爛醉的霓虹,車水馬龍的街道,南來北往的行人,仿佛都成了照片上虛化的背景,只有他是鮮活的,生動的,無論是孑然一人,還是立於萬人之中,都是一樣的萬眾矚目。

    我垂下眼睛,看著他鋥亮的皮鞋和挺括的褲線。

    這樣一個聰明篤定的男人,就連笑的時候,眼睛裡都是滿滿的控制和心機。我過去怎麼會很傻很天真地認為,可以跟他成為莫逆?

    他在旁人詫異的目光中彎下腰,直視著我的眼睛,「迎著冷風吃東西,你的胃還要不要了?身體才剛好,你應該好好照顧自己。」

    我沒有說話,捧著手上的煎餅果子,一邊吃一邊看著他。

    他無奈地笑了笑,奪過我手上的糧食,隨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走吧,小夏,找個地方,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我凝視他三秒,用袖子擦了擦嘴,「好,我們談談。」

    凌靖帶我去了一家裝修考究的粵菜館,在商業區某標誌性建築的最高層。環境很考究,大廳一隅有一個圓形的舞台,穿著繡花旗袍的女歌手坐在高背椅上唱著綿軟柔儂的粵語老歌,很是應景。

    因為凌靖特意交代過,所以侍者挑了一個安靜又臨窗的位置給我們,只要稍稍側過臉,就能透過落地窗看到大半個城市的夜景。

    我看著精緻的點餐單,忍不住為菜餚後面的數字折服。

    都說廣東人務實不務虛,烹調的菜餚也跟精明幹練的嶺南人一樣,絕對不是虛有其表的花架子,所以粵菜向來是以注重實際、價格實惠、口味鮮美而著稱。

    但此刻看著菜單上精美的圖片,我覺得這裡的菜式或許口味鮮美,卻跟「價格實惠」委實不沾邊。

    不知道是不是我剛才在車站的吃相太過可憐,仿佛怕我吃不飽,凌靖點了幾道看著很有分量的菜色後,又叫了幾樣點心和一壺雨前龍井。菜上齊之後,竟然擺了滿滿一桌子。

    儘管如此,在我喝了三碗魚片粥,吃了兩籠蝦餃,一籠燒賣之後,對面一直在飲茶的男人還是忍不住說:「我以前都不知道,你的胃口原來這麼好。」

    我夾起一塊生炒排骨,邊嚼邊說:「我只有吃飽了,才有力氣說話。」

    他看著我沒說話,倒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慢慢吃,別噎著,我們有的是時間。」

    我夾起一塊生炒排骨,邊嚼邊說:「我只有吃飽了,才有力氣說話。」

    他看著我沒說話,倒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慢慢吃,別噎著,我們有的是時間。」

    不知道是吃急了,還是剛才在外面胃裡灌了冷風,我忽然感到一陣翻江倒海似的噁心,趕緊喝了兩口茶水,本以為能壓住,沒想到噁心得更厲害。

    我放下餐巾,跟凌靖說了一句「對不起」,沒空看他的反應,就捂著嘴向洗手間衝去。

    在洗手間的隔間裡,我好像要把整個胃都吐出來一樣,明明都吐空了,想要嘔吐的感覺卻無法控制,可偏偏什麼都吐不出來,如同當初憋在心口的那股鬱氣。

    我在洗手間洗了一把臉,抬頭的時候,看到鏡子裡的自己,臉色蒼白,雙眼漲紅。我對著鏡子深深地呼吸,把自己整理妥當之後,才邁著虛浮的步子回到座位上。

    凌靖神色如常地坐在那兒,我的失態並沒有影響他欣賞夜景的好心情。

    他微微側身,端著茶杯淺酌慢飲,姿態悠然,風儀靜好。窗外是滿天的繁星,萬頃的燈海,那景色錯落有致,高下井然。

    我看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城市,眼前的景色是這樣熟悉,如同那個清風明月、促膝長談的夜晚。

    不知怎麼,我忽然想起這樣一個話題。

    據說在建國初期,刑法剛剛制定的時候,有人建議強姦罪應該判死刑。因為在那個年代,女人的貞潔比命重要。

    在會議上討論的時候,卻有人提出異議,「如果強姦罪判死刑,那jian殺該怎麼判?也是死刑?那犯罪的人是不是在侮辱了婦女之後,還要把她殺了才算夠本?」

    這個意見提出之後,大家都沉默了。是的,法律的制定是為了制止犯罪,而不是「鼓勵」犯罪。

    畢竟,法律不是道德,它只是道德的底線。

    當然,以上都是傳聞,我從沒考證過它的真偽。不過如果我在現場,我想我會建議,強姦罪……應該判火刑。

    我走過去,凌靖轉過臉看著我,一雙眼睛平靜無瀾,「小夏,如果你吐完了,我們談談。」

    他叫來侍應生,把桌子上的盤碗杯碟子都撤了下去,然後要他們重新上了一壺新林玉露。我捧著茶杯,聞著茶香,整個人慢慢放鬆下來,一直絞痛的胃也舒服了很多。

    他像我一樣捧著茶杯,神色有些猶豫,「小夏,那天晚上……」

    「我有件事想問你。」我低頭打斷了他,慢慢喝了一口熱茶,沒等他回話就兀自開口,「秦暮,你是不是跟他交待過什麼?還是你們私下有過什麼協議?我住院的時候,只有他來看過我,是不是你要他來的?」

    他神色平靜地看著我,「我看出來他對你印象很好,你們關係也不錯,曾經向他暗示過我對你的心意,也透露過,希望他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我們之間沒有協議,也不需要協議,他是個聰明人,很多事情不需要我明說,他自己知道該怎麼做。至於醫院,我的確是透露過,希望他去看看你。至於他跟你說了什麼……我那時真的不知道。後來他跟我重複了你們在醫院的談話,我才發現他完全誤解了我的意思。小夏,我讓他去看你,是希望有人能開解你,沒想過要傷害你,更別說威脅你。」

    我點點頭,「你們都是聰明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什麼時候做什麼事,如何做對自己最有利,你們心裡像明鏡一樣,的確清楚明白。」

    他沉默了片刻,才說:「小夏,你不要怪他,他對你不是沒有回護之心。他不止一次跟我暗示過,你是個不錯的姑娘,言下之意不過是希望我不要傷及無辜。你在山上昏迷的時候,路還沒通,如果不是他過來幫忙,我不可能那麼快把你送進醫院,你那時真的很危險。」

    我喝了一口茶水,淡淡地說:「我沒有怪他,他不敢得罪文昭,自然也不敢得罪你。儘管他覺得我還不錯,可他是個精明的商人,利益面前最懂得權衡,不划算的事情他不會做,當然不會為了我惹禍上身。但有件事我始終不明白……」

    我抬起頭,看著他,「凌靖,我得罪過你嗎?我自認從來沒做過傷害別人的事,我們也是往日無冤近日無讎。你想做的事都已經做了,你想報復的人已經丟了面子,這些你都如願以償了。就算你不拍那些照片,不把這件事拿出來示眾,對你也沒什麼影響,為什麼還要做得那麼絕?連條活路都不給我留。」

    連我自己都知道,這個問題問得可真傻。但是此時此刻,那些矯情的修飾,晦澀的曲筆,隔靴搔癢的試探,都變得沒有意義,我只想求個明白。

    他只喝茶,不說話,很久之後,才輕笑一聲,眼神諷刺,「小夏,究竟是我失敗,還是你失敗?為什麼我跟你說的話,你一句都聽不進去?我說我喜歡你,這麼簡單的意思,難道還要我解釋給你聽?」

    晚餐時間已過,燈光變得暗淡,眼前的男人像窗外的霓虹一樣奪目。可是我忘不了,這個男人溫潤如玉的面容背後,是冰凍三尺的寒涼刺骨。

    「你喜歡我?就那樣喜歡嗎?」我看著自己的杯子,抿唇笑了笑,「凌少爺,你喜歡一個人的方式還真特別。」

    「小夏……」

    「如果文昭曾經對不起你,你要報復他,這無可厚非。但你這樣欺負一個弱女子,會不會覺得自己的手段有些低格?」

    他看著我,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口齒清晰地說:「小夏,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和之後發生的事,跟任何人都無關。我再說一遍,我那麼做,是因為我喜歡你,我想要你。你說我不給你活路,不就是那些照片嗎?你該知道,那些照片逼不死你。我只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已經在一起了,我不想讓你有回頭的機會。如果我要報復文昭,有比傷害你更好的方法。如果我只想跟你玩玩,或是找個女人發泄,我可以拿錢砸你,也可以去砸任何一個女人,我不會那麼不管不顧……小夏,我不是聖人,那天我也喝了很多酒,我也有我的情不自禁。或許你覺得我很混蛋,但我可以告訴你,那件事我不後悔,只是沒法坦然。每次想起你在我懷裡吐血的樣子,我都很難受。我自認不是一個沒有脾氣的人,但也不會喪心病狂到那種程度,我真的不知道你傷得那麼重。如果我知道,我不會那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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