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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43:28 作者: 飛煙
而韓棠,他怎麼就能很傻很天真地以為,將夏荷留在身邊,就是對她最好的補償?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對這個可憐的女人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這樣漫長的夜晚,以後會有無數個這樣的夜晚,要整夜面對一個狠心得幾乎讓自己毛骨悚然的男人,有多難?有多痛?
只怕一分一秒,都是穿心蝕骨。
我忽然感到胸口悶得更加厲害,心裡像有一股火在燒,身體卻像打擺子似的被風吹得一陣陣發冷。
「小夏,很冷嗎?你在發抖。」凌靖又將我的毯子掖了掖,見我搖頭,乾脆將我抱了起來,有點強硬地帶進屋子裡,「你的臉色很差,進去休息吧,你就算把這個夜晚看穿了,該發生的事情一樣會發生,你什麼都做不了。」
他說的是對的,除了在這裡望夜興嘆,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點點頭,默許了他的行為,鼻尖聞到一股好聞的古龍水味,文昭從來不用古龍水,他身上只有干慡的好像太陽一樣的味道。
這個認知讓我身體不由得一僵,還好抱著我的男人已經將我放在床上。
「你好好休息,我就睡在隔壁,有事叫我。」
他隨手就要關掉床頭的檯燈,我出聲阻止了他,「凌靖,不要關,就讓它亮著吧。」
他有點驚訝地看著我,抿唇一笑,「你這樣的人還怕黑?」
我搖了搖頭,「我只怕活著的人,不怕死去的鬼。但是今天晚上我怕,很怕很怕。凌靖,我有一種預感,會有一些不好的事情發生。我不敢閉上眼睛,我怕自己一覺醒過來,所有不好的預感都成了真。」
他坐在床邊嘆了口氣,用手順了順我的頭髮,「小夏,就算有事發生,那也是韓棠和夏荷的事,你該幫的幫了,該還的還了,該受的苦也受過了,這一切都與你無關了。你還怕什麼?」
我有些迷茫地看著他,「我不知道自己怕什麼,可我就是害怕。」
他看著我笑了,眼睛明亮,幫我拉好被子,溫柔地說:「放心,小夏,這裡很安全,沒有人會砍你的手,也沒有人會傷害你。我在這裡……」
第九章:承諾是我們不能退縮的勇氣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夢中一直有人跟我說話,好像是韓棠,又好像是夏荷,又好像誰都不是,只是我自己跟自己的對話。
然後鏡頭一轉,我看到自己站在懸崖邊上,耳邊是獵獵的風聲,我茫然四顧,對著眼前的深淵不知所措,忽然腳下懸空,天與地模糊成一片,變成無邊無際的黑色漩渦,我整個人就那麼直直地墜了下去……
我驀地睜開眼睛,嚇出了一身冷汗,對著天花板喘了好一陣,才慢慢坐起來。
我懵懂地轉過臉,已經是下午了,城市的黃昏向我的窗子遠遠地飄過來,遙遠的天邊掛著一輪火紅的落日,那麼濃麗的紅色,好像將整間臥室的家具都染透了。
我怔怔地看著,放在床頭的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了。
我不記得鈴聲到底響了幾遍,我只記得自己一直聽著,一直聽著,直到睡在隔壁的凌靖輕輕敲了敲我的房門,「小夏,你醒了嗎?我聽到你的手機……好像響了很久了。」
我知道它在響,可我不敢接。
那原本悅耳的鈴聲,此刻就像催命一樣,催得我心驚肉跳。我終於接了起來,號碼是夏荷的,跟我說話的人卻是韓棠。
「楚夏……」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是……」我靜靜聽著。
「夏荷,她……她現在在醫院裡,她把一隻鋼針扎進了……」
我好像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麼,只是怔怔地看著遠方----殘陽夕照,鮮紅如血。
天邊的晚霞流雲,蒼翠的山川樹木,飛入天際的小鳥……紅色,全部都是紅色。我仿若盲目,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感覺不到,除了遮天蔽日的紅,天地荒蕪,什麼都不復存在。
我猛地閉上眼睛,一股鬱氣凝結於胸,幾乎嘔出一口血來!
她不想見他,他偏要她見。她刺瞎了自己一隻眼睛,就可以再也不見。夏荷,這就是你要的自由?
「這兩年你一直跟她在一起,你能不能告訴我,她為什麼會這樣?我不明白……」昨天晚上將我痛毆了一頓的男人,那個寧肯用拳頭來宣洩怒氣,也不願意聽我說一句實話的男人,如今卻用乞求的語氣問我,為什麼會這樣?
他在向我尋求一個答案。我卻不知道,事到如今,自己還能跟他說什麼。
我知道這不是一個公平的世界。公平的世界不會黑白顛倒,是非不分;公平的世界不會讓一個毫無過錯,甚至是受害者的女人,去承受所有的痛苦;公平的世界不會讓這個男人過得春風得意,而他柔弱的妻子窩在一間小小的平房裡。
如果這是一個公平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不該發生。
「小夏……」他還在等我的答覆。
我對他說:「我沒什麼想說的,有些話,兩年前我就想對你說,你不聽。兩年後我又想說,你還是不聽。到了現在,你想聽,我卻不想說了。你過去不是說過,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誰都不能例外?現在你自己的問題,你自己解決。韓棠,你應該高興才對。你不是想要她嗎?現在你得到她了。她不想再看到你,以後她再也看不到了。這樣的結局,才是真正的皆大歡喜!」
電話那邊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氣,我接著說:「如果你還是想不通,讓我來幫你總結一下。事發之前,你背叛了她;事發的時候,你欺騙了她;事發之後,你不維護她;事到如今,你又不放過她。韓棠,我懷疑你下半輩子還能不能睡得著?你一定會有報應,如果你還能得到幸福,那就不是夏荷眼瞎……是老天爺瞎了眼!」
我啪的一聲關掉手機,將它緊緊攥在手裡,雙手交握在額前,手心幾乎攥出汗來,好像有什麼東西堵在胸口,悶在那裡,憋得人難受,我沒法呼吸了……
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後背,我如同被利器刺穿,幾乎從床上彈跳起來。
凌靖被我嚇了一跳,緊緊按住我的肩膀,「小夏,你怎麼了?你嚇到我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直到這一刻,被我刻意延遲的恐懼和驚慌才席捲而來,「凌靖,是夏荷,她瞎了,她瞎了……」
我顛三倒四地將話說完,凌靖驚訝地看著我,我不知道讓他驚訝的是我的語無倫次,還是夏荷的決絕。
「你不要怕,我現在就下山去,看看她在哪家醫院。事情可能沒你想到這麼嚴重,如果眼球破裂的程度不深,還是可以治好的。你好好呆著,在我回來之前,哪裡都不要去,知道嗎?」
我很用力很用力地點頭,好像我的動作越用力,凌靖的話就越容易成真一樣。
他穿好自己的外套,彎下腰看著我,「小夏,一切都會好的,相信我。」
我又用力地點點頭,像個聽話的小女孩。眼前這個男人,他此刻就是我全部的信仰。因為他告訴我,一切都會好起來,一切都有希望。
凌靖走了之後,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不知過了多久,聽到窗外有猛烈的風聲,睜開眼睛,看到鉛灰色的烏雲從天邊翻滾而來,好像快下雨了。
我又閉上眼睛,夢中已經沒有陡峭的懸崖,沒有漆黑的峭壁,沒有猙獰的烏雲,沒有扭曲無盡的深淵,只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血紅。
我知道,那是夏荷眼裡流出的血。
她仿佛還是初見時的樣子,好像一朵獨自盛開的青蓮,細細的枝幹,柔嫩的花瓣,靜靜地在風中招展,那張乾淨的清水臉,眉目疏淺如初,單薄的身體,被一身黑衣的俊挺男子擁在懷裡,遠而靜地望著我。
只是這一次,她的眼中再無恐懼,她的腮邊流下紅色的血水,笑著對我說:「小夏,你說過,我們不能讓那些傷害我們的人為所欲為。你看,我做到了,我再也不用看到他了。」
我卻在夢裡哭了,夏荷,這不該是你的結局。
「小夏,醒醒,醒醒……」
有人在叫我,我慢慢睜開眼睛,透過朦朧的視線,看到濕漉漉的凌靖坐在我身邊,他的樣子有點狼狽,細碎的黑髮粘在額前,上衣濕了一大片。
「你做惡夢了?」他的手指在我的眼角輕輕劃了一下。
我坐了起來,答非所問地說:「你怎麼淋濕了?」
「車上沒有傘,外面雨下的很大,從車庫走到門口就變成這樣了。」他用手劃了劃自己額前的水珠。
我轉過臉,看到天已經黑透了,窗外濃雲密布,大雨傾盆。
「你先去換換衣服吧,這樣容易著涼。」
他點點頭,站起來,走到門口又轉過來對我說:「小夏,我在醫院看到她了,醫院搶救很及時,她用的力氣不大,眼球保住了。可是刺傷了角膜,韓棠打算等她病情穩定之後,就送她到美國去做進一步治療。醫生說,那隻眼睛的視力只怕恢復不到原來的水平,但是不至於完全失明,你可以放心了。」
我愣了一下,有點木訥地說:「嗯,我知道了,謝謝你。」
他看了看我,又說:「韓棠已經答應,等她眼睛治好之後,他們就辦離婚手續。小夏,她贏了。」
我苦笑一聲,是的,她贏了,卻是慘勝如敗。
如果這是一場戰役,贏的人如此慘烈,敗的人如此悲壯,所以根本沒有贏家,大家都輸了。
「還有,小夏,韓棠讓我帶句話給你。他說,他終於明白,這些年自己都做了什麼。而這兩年,你又為夏荷做了什麼。他將自己心愛的女人逼到了一條絕路上,你卻在絕境之中給她找了另外一條出路。他感謝你為夏荷做的一切,作為一個朋友,你讓他感動。作為一個男人,你讓他感到慚愧。」
凌靖嘆了口氣,又說:「我想,他心裡對你也是有愧的。但是比起一萬句對不起,也不如這兩句話來得實惠,你說是不是?」
我抬起頭看著他,「凌靖,他的愧疚一錢不值。夏荷的手不會長出來,她的眼睛也不會完好如初,她受過的苦沒人彌補得了。但是韓棠依舊是韓棠,他什麼都沒變。」
凌靖在那兒站了一會兒,篤定一笑,「誰說他什麼都沒變?夏荷對他來說,終究還是成了那個鮮血淋漓又無法遺忘的『存在』,他人生最灰暗的一段記憶。小夏,你說得對,他下半輩子不會再睡一個安穩覺,他永遠都不會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