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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43:28 作者: 飛煙
凌靖放下蘋果,目光悽然。我閉上眼睛,半晌後,聽到他在那裡嘆氣,「小夏,想哭就哭出來。」
我睜開眼睛看了看,凌靖的表情很認真,仿佛在等待我涕泗滂沱。
我搖了搖頭,坐起來,平靜地告訴他,「凌靖,我只是看著很慘,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慘。前天晚上,文昭他……」我揣摩著用詞,「多喝了兩杯,一時興之所至,難免酒後高興。」
這個地方到底該用「酒後高興」,還是「酒後亂性」,我拿捏不好。其實都不對,文昭只是酒後發泄,連帶殺人滅口。當然,最後是殺人未遂。
不過我進醫院的確跟他無關,是我自己踩到了碎玻璃。哦,也不能說完全無關,畢竟檯燈是他打碎的。
我支支吾吾接不下去,看著他認真聆聽的眼神,只有硬著頭皮,指了指脖子,「你看這裡,這些只是看著嚇人,其實沒那麼嚇人。就像這個牙印,它看著是一個牙印,其實它也就是一個牙印。就像我臉上的傷,它只是看著很疼,其實一點都不疼,真的不疼……」
蒼白無力的辯解。
我是在說服別人,還是在說服自己?
凌靖認真地看著我胡言亂語,直到我憋得滿臉通紅,最後摸了摸我的頭髮,柔聲安慰道:「好了,我知道你不疼,咱們不說了,不說了……」
我點點頭,趕緊躺回被子裡。
他在那裡,默默地坐了一會兒,然後溫柔地問:「你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我去給你買。」
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就說:「沒什麼特別想吃的,不過有一樣東西,現在必須要吃。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他疑惑地看著我,問:「什麼東西?」
話到嘴邊,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就是,就是……」支吾了半天,臉上直發燒,還是說不出來。
看著我吭吭哧哧的樣子,他恍然大悟,試探著問:「避孕藥?事後那種?」
我紅著臉點點頭,「聽說那個七十二小時之內吃才有效,再晚就……」
「沒關係,我去給你買。你平時用哪個牌子?毓婷?」
我覺得驚悚,到底是有錢人家的少爺,看慣風月的,比我這個女人還清楚。
「我平時不用這些,管用就成,你隨意好了。」
凌靖幫我掖了掖被子,就離開了。
不知道是不是麻藥勁兒過了,受傷的腳心一抽一抽地疼。
我看著自己的腳,想到腳底最脆弱的地方竟然fèng了針,那彎彎的金屬針穿著黑色的線在血紅的皮肉間狠狠地拉扯,如同小時候,奶奶用鋒利的繡花針刺透緊繃的絲帛,脆弱的絲帛在她手中疼痛地扭曲,一種殘忍至極的美。
心裡不由得一陣寒怵,非常慶幸fèng針的時候我是暈著的,不然那該是多麼慘烈的景象?
躺著也是睡不著,我索性又坐起來,抱著膝蓋看著窗外的柳樹,那扶風的垂柳如同飄散的海藻,在微微的晚風中搖曳生姿。
我的心思隨著那柔軟的柳枝又飄了起來,飄回了三年前的那個夏天。
還是那個悶熱而躁動的夏天,還是最初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我從來不吃避孕藥,無論是常規的,還是事後的。這也是被文昭養成的習慣,因為從一開始,他就不讓我吃。
可總是用小雨傘,難免有些不方便,為了這個,我曾經主動問過他:「要麼我吃藥吧,總歸方便些。」
他說:「避孕是男人的事,不是女人的事。再說,你吃藥我也不放心。」
我有點奇怪,「不放心什麼?安全係數低?」
他抱著我說:「避孕藥吃多了,首先對你身體不好,其次生出的孩子可能會不健康。那等我們想要孩子的時候,該怎麼辦?」
我扭過臉看著他,「你想要我給你生孩子?」
他的手一路向下,來到我平坦的小腹,嘆了口氣,「你還太年輕了。小夏,等再過幾年,你就給我生一個。你先給我生個男孩,過一年,養養身體,再生個女孩。以後哥哥照顧妹妹,就沒有人敢欺負她了。」
哪個男人會讓剛認識三個月的女人給他生孩子?
他要麼是瘋了,要麼就是一句枕邊玩話,要麼就是這男人其實是個同性戀,想讓這個女人做代理孕母。
文昭不像是瘋了,性取向也正常,即便不正常,他也不缺給他生孩子的女人,所以這不過是一句玩笑話。
我說:「好啊!可萬一我先生的是女孩,後生的是男孩,那該怎麼辦?」
他說:「沒關係,那就弟弟照顧姐姐。」
「萬一我生的是兩個男孩,或者兩個女孩呢?」
他想了想,很認真地說:「那也沒關係,哥哥照顧弟弟,姐姐照顧妹妹。」
「那萬一……我生出兩塊叉燒怎麼辦?」
文昭的爪子狠狠抓住我的腰,咬牙切齒,「那我就給你塞回去,重生!」
有水打在手上,我驀然回神,看到窗外的柳枝還在隨風飄蕩,天色有些暗淡,應該快下雨了。
可屋子裡怎麼會下雨?
我轉過臉,看到玻璃窗上映著一個白色的影子,那是一張流淚的女人臉。
我用手揩掉臉上的淚水,對自己說:「楚夏,你哭什麼?他都不心疼你了,你還哭什麼?他都不喜歡你了,你還哭什麼?他這麼討厭你,討厭得恨不能讓你去死,你還哭什麼?」
你還哭什麼呢?
第六章:你認真,是因為你要臉
凌靖買藥回來的時候,護士正在給我打吊針,說是消炎用的。
我問護士要打幾瓶,她說因為我的傷口比較深,所以每天要掛六瓶生理鹽水,連著掛五天。傷口每天要清洗上藥,平時要保持乾燥,不能碰水,這些日子最好不要洗澡。
護士走了之後,凌靖把藥拿出來,給我倒了一杯水。
我吃完藥之後,問他:「醫生有沒有說,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他又坐回之前的椅子上,從袋子裡掏出一本攝影雜誌,看來是早有準備,一邊翻,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拆了線就能出院了。」
「那什麼時候能拆線?」
「半個月吧。」
我看著頭頂掛的吊瓶,說:「不用那麼久吧?我打完這五天的針,消了炎,應該就沒事了。剩下的時間回家養著就成了,半個月之後,我再過來拆線,也可以吧?」
凌靖放下手裡的雜誌,斬釘截鐵地對我說:「不行!小夏,你自己一個人在家,你會餓死的。」
我很是汗顏,「凌少爺,沒你說的那麼誇張,我可以叫外賣。」
「不行!小夏,沒人看著你洗澡,你會淹死的。」
活了二十多年,我今天第一次知道,原來我這麼容易死。
「可我在這裡也洗不了啊,護士說不能碰水。而且,我也住不慣醫院,還是家裡舒服些。」
凌靖點點頭,滿臉誠懇,「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去你家裡照顧你?」
我感覺跟他溝通困難,「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照顧自己。」
他漂亮的眼睛在我腳上掃了一圈,又回到我臉上,臉上的笑容猶如三月的春風,說話的語氣卻是百分之百的不容質疑,「不行!你做不到。」
我嘆了口氣,說:「就算我做不到,不是還有文昭嗎?你不用擔心我,真的。」
凌靖又拿起雜誌,漫不經心地說:「你說文昭?他昨天下午出差了,你不知道嗎?」
我驚訝地看著他,「他出差了?」
「嗯,本來我和秦暮約了他打高爾夫,結果昨天他在電話里告訴我,他要去港島出差,估計要兩三周才能回來。」
我問:「那你有沒有告訴他,我在醫院裡?」
「當然沒有。如果他問我,凌靖,你是怎麼知道的?小夏,你覺得我該怎麼解釋?解釋不清,索性就不說了。就當咱們倆的小秘密吧,反正咱們瞞著他幹的事兒也不止這一件了。」
我在心裡嘆氣,是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
凌靖看了我一眼,「小夏,他出差從來不告訴你?」
他要是告訴我,他就不是文昭了,他得是昭文。
凌靖嘆了口氣,「算了,你就當我沒問。可是小夏,你受傷了,需要人照顧。我知道你很獨立,很堅強,不想給別人添麻煩。可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懂得在適當的時候,接受別人的幫助,尤其在你急需幫助的時候,對不對?」
我撓撓頭,說:「其實我沒那麼獨立,也沒那麼堅強,也不是怕給你添麻煩。我只是覺得這裡太貴了,我負擔不起。」
「原來是為了這個,沒關係,不是還有我嗎?」
「可是……」
「別可是了,我怎麼說也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你不坑我,坑誰呢?」
「可是……」
「別可是了,反正你都喝了我四十多萬的紅酒,也不差這半個月的住院費。」
「可是……」
「別可是了,我就是喜歡照顧人,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告訴文昭,說你勾引我!」
我驚悚地看著他,「你不會真這麼說吧?」
他笑吟吟地看著我,「你乖乖聽話,我就不會。」
我嘆了口氣,「其實我只是想告訴你,這裡太無聊了。為了這半個月不讓我悶死,你能不能回公寓幫我拿幾本小說過來,順便拿些換洗的內衣和洗漱用具?」
住院的日子並不無聊,凌靖把他的蘋果筆記本拿過來給我消遣,跟我的二手宏基比起來,簡直是飛一樣的速度。
我可以在病房裡上網,打遊戲,聽音樂,看電影,買東西,聊QQ,除了不能跟著音樂跳舞,基本上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有了這個做慰藉,每天吊進去的那六瓶生理鹽水,似乎也沒那麼難以忍受。
這家醫院的伙食沒的說,如果不愛吃,還有凌少爺的愛心便當。凌靖也沒的說,充分發揮了他富貴閒人的本色,每天按時按點來醫院報到,對我這個病人照顧得無微不至,知冷知熱,任勞任怨。
沒事的時候還給我講講故事,聊聊他們圈子裡的八卦,讓我知道,原來那些少爺也都是媽生的,是媽生的就都會犯錯,沒那麼高高在上,也沒那麼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