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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43:28 作者: 飛煙
凌靖奇怪地看著我,「你說的這些我能理解,也很贊同。可是我有一點不明白,既然你都不用,那他買的時候,你為什麼不阻止呢?」
我拄著下巴仔細想了想,「可能……我是比較享受看他刷卡時的快感。」
飯店的小妹給我們倒上茶水,這裡的菜餚一般,茶卻是好的,口感醇香,我忍不住多喝了兩杯。
「他當時為什麼要那樣做,你有沒有問過他?」凌少爺放下茶杯,頗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氣勢。
我搖了搖頭,「我沒問過。」
他奇怪地看著我,「你為什麼不問?」
我苦笑一聲,「為什麼?做人哪能處處都問一句『為什麼』。像文昭那樣的人,如果他想告訴我,他早就說了。那件事他從來都沒跟我解釋過,只能說,他沒把它放在心上,也不認為自己有解釋的必要。」
何必跟不重要的人,解釋不重要的事?多年漂泊的生活讓我深知這個道理,所以有些事,我從來不問。
對面的帥哥卻好似沒發現我的低情緒,繼續用好奇寶寶的語氣問:「小夏,你跟文昭的生活圈子差距這麼大,當初是怎麼走在一起的?」
我低頭喝自己的湯,對他的提問已經到了疲於應付的狀態。
這個帥哥卻不依不饒,半開玩笑地說:「你這麼難以啟齒,不會是文昭在你的飲料里下藥,把你騙到手的吧?」
我對著天空翻了一個白眼,看著他,一本正經地說:「因為一塊肉。」
「一塊肉?」
「我小時候家裡很窮,總是吃不飽,所以特別不耐餓。我們第一次在一起,他帶我去吃牛扒,結果被我的吃相嚇著了。他說從沒見過一個女孩子這麼能吃,又說只要我做他的女朋友,以後天天有肉吃。我看有好處,就答應了。」
凌少爺愣了一下,笑道:「小夏,你不願意告訴我,所以故意蒙我呢,是不是?」
我沒說話,其實我不全是蒙他,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
那時候,我真的很餓。
我跟文昭第一次是在酒店的貴賓房,五星級酒店,客房服務可以把三餐送到門口。
現在回想起那段時間,只記得自己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有時候人醒著,也好像在夢裡一樣。文昭哄著我吃東西,把牛奶和三明治餵到我嘴邊。可我吃什麼都沒有胃口,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在燃燒,好像一隻被放在火爐里的烤鴨,被人一次一次掏空,又一次一次填滿。
他喜歡親吻我的手指,做那事的時候又總是捏著我的臉,好像在欣賞什麼,又像在研判著什麼。但那時的文昭對我是很好的,每次都哄著我,再著急也會耐著性子。
開始我是真的在哭,抓著他的肩膀默默地流淚,像一隻落入虎口的小綿羊,哭都不敢大聲,流淚也是囁囁的,矯情得要命。後來眼淚就變成了一種形式,或許只是由於習慣,因為每次只要我哭,眼淚就會被他吻干。他又極會接吻,被他這樣吻著,整個世界都是五彩斑斕,漫天遍野的煙花燦爛。
我們分享過男女之間最隱秘的時光,曾經呼吸相聞,肢體交纏,那一刻我們只有彼此,好像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
痛苦嗎?快樂嗎?或許都有。那是一段旖旎的記憶,直到今天,我還記得文昭那時留在我身體裡的感覺,強硬,黏膩,甜蜜,還有……無法替代的溫暖。
但文昭就是文昭,他總是很忙,有些人的時間註定不屬於風花雪月。開始他還開著手機,後來不勝其煩,乾脆調成了震動。我們睡覺的時候,手機就在桌子上嗡嗡地響,像蒼蠅一樣。
我把它從床頭柜上拿下來,反手壓在枕頭底下。他也不攔我,低頭吻我的唇角。過了一會兒,手機又在響。他不耐煩地掏出來,卻沒有接,隨手摔到牆角。然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只能聽到我們的呼吸。
兩天後,我跟著他走出酒店大門,再一次看到外面的陽光,只覺得眼前的一切恍如隔世。
他帶我去了一家風格典雅的西餐廳,音樂悠揚,氣氛浪漫,點了兩份義大利小牛扒,還有其他菜,自己只吃了幾口,然後就坐在那裡,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我沒有說謊,我的吃相真的把他嚇著了。從來沒這麼餓過,哪怕對面坐著一個衣著體面、高貴冷峻的帥哥,也不能讓我吞咽的動作變得更文雅一點。
文昭給我加了點紅酒,然後叫來侍應,吩咐他們把桌子上的菜式按原樣每例再來一份。
他叫來什麼,我就吃什麼,半點沒客氣。那時候覺得自己每一寸皮膚都被他看遍了,在他面前我穿著衣服也是透明的,已經沒有什麼欲望需要遮掩。
吃飽之後,我坐在那兒低頭喝咖啡,文昭的眼睛一直盯在我身上,對我說:「你是我見過最能吃的女模特。」
真神奇,那時候他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而我們已經上過床,還裸裎相對了兩天。可不管之前多麼火熱纏綿,離開那個房間,我們依然是陌生的,這種落差和疏離感讓我有些恍惚。
這是最真實的墮落,可那時整個人都是麻木的,連心酸都感覺不到。至於痛苦……那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以後有什麼打算?」他問我。
我疑惑地看著他,目光不解,我沒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們的關係……你有什麼想法?」他表情認真,好像真的在徵詢我的意見。
我被他問懵了,我還能有什麼想法?
我端詳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說:「就這一次,就當是買賣吧,你就把自己當做我的客人,我們當初說好的,兩清了。」
「但我不想做你的客人。」
我驚悚地看著他,「那你是想做我的主人?不好吧?雖然你是一個高富帥,但我也是有人權的。」
他愣了三秒,看著我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那時候覺得這個男人笑起來真好看,牙齒雪白,眼睛明亮,高高的鼻樑,會讓人聯想到高山和大海。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很少笑,看人的樣子也是冷冰冰的,眼睛一點溫度都沒有,空曠得讓人心寒。
「你有男朋友嗎?」
我搖了搖頭,又點點頭。
他好像很困惑,「這是什麼意思?有,還是沒有?」
我老實說:「目前沒有,但以後會有。」
他低頭想了想,仿佛做了一個決定,「那不如……做我女朋友吧。」
我看著他,其實我不認為自己有本事拒絕,但還是問:「如果……我說不呢?」
他好像有點驚訝,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一本正經地問:「你不喜歡我嗎?沒關係,感情可以培養,以後你會喜歡。」
「那如果,我有男朋友呢?」
他神色嚴肅,語氣卻很禮貌,「這個不難,你可以選擇甩了他。或者,我替你出面?」
這樣的對白,難為他用這么正經的表情說出來。
我試探著問:「做你女朋友有什麼好處?」
他低頭,看了看被我吃得乾乾淨淨的盤子,「做我女朋友,以後天天有肉吃。」
我被他逗樂了,「你在跟我開玩笑吧?」
他斂起唇角的笑意,微微側頭看著我,「我沒跟你開玩笑。規矩就是這樣定的,你已經跟我睡過了,還不止一次,所以你就要做我的女朋友。」
「你的名字是那兩個字?」凌靖好聽的聲音,又一次成功拉回我游離的意識。
我怔了怔,用手指在桌子上比劃,「極目楚天舒的楚,盛夏的夏。」
他煞有介事地點頭,「楚天之夏,好名字,能讓人想起細雨如酒的寫意江南。」
怎麼想也只能是這兩個字吧?
我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回鍋肉,邊吃邊說:「沒那麼複雜的含義,我父母都是城市貧民,文化不高。會起這個名字,因為我是11月生的。北方的11月很冷,他們希望我以後的日子能少點寒冷,多點溫暖,就給我起了一個『夏』字。」
「哦,那你父母身體還好嗎?」
「沒什麼好不好,他們已經去世了。活著的時候常年在外地打工,過年急著回家,坐了一輛超載的小巴,過橋的時候發生了車禍。全車只有三個人活了下來,可惜不是他們。那時候我還很小,對於他們的記憶其實很模糊,是奶奶一個人把我帶大的。長大後去南方打工呆了幾年,後來奶奶身體越來越差,我就回來照顧她。可惜沒多久,她也走了。所以我現在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他目光一暗,有些抱歉地說:「對不起,讓你想起不開心的事。」
我搖了搖頭,「天災人禍罷了,誰都可能碰到。再說都這麼多年了,傷心什麼的,早就忘了。」
「對了,你的名字哪個字?安靜的靜?」我純粹是因為無聊才問這樣的問題。
他搖了搖頭,「郭靖的靖,是不是覺得這個名字太普通了?」
我實話實說,「也不算普通,不過對你來說有一點。畢竟你長得這麼出人意表,應該有個出人意料的名字,才配得上你出類拔萃的身份。」
他對著飯桌苦笑一聲,「小夏,你這是罵我呢?還是誇我呢?」
我有點驚訝,「這話聽起來像罵你嗎?」
他學我的樣子撥弄那盤豆腐,無奈地說:「有點,不過我知道你是無心的。知道我身份的人總是習慣把我放在一個特定的架子上,觀瞻者有之,唾罵者有之,不屑有之。卻不知道,我在架子上呆著也很累,我也不想生下來就被架在上面讓人民群眾事事監督,時時惦記。可是有什麼辦法?這世上什麼東西都可以選擇,唯獨出生無法選擇,這是天定的。」
我嘆了口氣,安慰道:「也沒那麼嚴重,其實大多人也不認識你。你還是挺自由的,那些明星似乎比你更慘。他們的工作就是娛樂大眾,連私生活都是老百姓飯後的調料。看著風光無限,一旦輿論偏倒,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但是輿論卻不敢拿你怎麼樣,畢竟記者也有領導。」
他抿唇微笑,「如果你像我一樣,你就不會這麼說了。從小到大,我身邊來來去去都是那些人,長大之後都各奔東西,有些當兵了,有些經商了。再見面,你會發現曾經兒時的玩伴都變了一副樣子,要麼是有求於你,要麼是怕你,要麼是奉承你。我拿真心待人,何人拿真心待我?就連交個女朋友,都要再三斟酌。慢慢的,你會發覺所有的人好像是敬著你,實際都在孤立你。就連有了煩心事,都找不到可以傾訴的對象,更別說以誠相待的朋友。高處不勝寒,大概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