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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明陽準備離開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

    他走得很急，李家豪卻在門口叫住他，對他說：「陌陌現在不在酒店，他在湯尼的工作室。」

    薛明陽一怔，隨即頭也不回地道：「讓你的司機送我去。」

    李家豪知道這次事情鬧大了，甄陌豈是外面那些花花糙糙可比的？他表面看上去總是溫溫和和的，可李家豪一看他的眼睛就明白，這個年輕人不是等閒之輩，只怕在關鍵時刻，他會比薛明陽狠得多。他連忙吩咐司機，把薛明陽送到錦衣時裝公司去。

    香港的黃昏非常美，華燈初上，無數摩天大樓里也都亮起了燈，霓虹閃爍，一路流光溢彩。薛明陽看著這一切，心情卻無比低落。

    悶悶地來到錦衣公司，他讓司機先回去，便徑直走進樓里。

    明天有一場湯尼的新品發布會，這裡一片忙碌。薛明陽拖著行李箱，抓過一個女孩，微笑著問：「湯尼的辦公室在哪裡？我跟他約好了的。」

    那女孩看他衣冠楚楚，周身都是名牌，便沒有追問他的身份，客氣地說：「我帶你去吧。」

    「謝謝。」薛明陽強作笑臉，跟在她身後，向里走去。

    湯尼的辦公室是間寬大的玻璃屋，如果不拉上帘子，從外面便一覽無餘。

    薛明陽站在那裡，看著裡面的那一幕。

    甄陌坐在地毯上，周圍全是五彩繽紛的面料，手裡拿著幾張設計稿，專心地看著。湯尼側躺在面料上，頭枕著他的腿，安靜地閉目養神。

    實在美極了，就像一幅畫。

    可薛明陽卻覺得很刺眼。這和諧的畫面直扎他的心窩，差點讓他吐血。

    如果不是害怕惹惱甄陌，他會毫不猶豫地衝進去，一腳踹開躺在那裡的「jian夫」，抱起甄陌就走。

    給他帶路的女孩哪裡知道他心裡正翻江倒海，站在那裡看了一下這賞心悅目的情景，便徑直走過去，笑著說：「湯尼，有位先生找你。」

    湯尼懶懶地抬起頭。

    甄陌也轉過臉，向外面看過來。

    這一刻，薛明陽忽然覺得心裡微微酸楚，簡直滿腹委屈。

    湯尼一看是個不認識的人，臉色一冷，翻了個身，把臉埋進甄陌懷中，分明就是不願意理會。

    薛明陽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扔下箱子便大步走進去。

    甄陌微笑著問：「明陽，怎麼來了這裡，不回酒店？」

    「我想馬上看到你。」薛明陽忍了又忍，勉強沒有發火，聲音卻是悶悶的。「陌陌，你的公事辦完沒有？我們一起走吧。」

    甄陌正想說話，湯尼卻伸手抱住他的腰，有點撒嬌，有點耍賴：「陌陌陪我，不准走。」

    薛明陽大怒，伸手就要把他拽開。

    甄陌笑著攔住他的手，溫柔地哄著懷裡的人：「他剛飛過來，難免辛苦，我先陪他回酒店。晚上你給我打電話，我再陪你去玩吧。」

    「他辛苦？」湯尼坐起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面前這個人，撇了撇嘴。「真的很辛苦嗎？」

    薛明陽做賊心虛，只是怒視著他，卻不敢肯定地說，自己剛剛飛回來，確實很辛苦。

    「只怕是玩得太辛苦了吧。」湯尼不屑地冷笑，隨即站起身來。「陌陌，我討厭這種人，你把他打發了吧。我去看看他們準備得怎麼樣了，一會兒我們出去宵夜。」

    說完，他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他身材纖細，四肢修長，像一個美麗的精靈，雖然態度惡劣，卻給人感覺不過是個孩子在賭氣，並不會太當真。

    薛明陽看他走了，立刻把門關上，然後把四周的帘子都拉起來，將周圍的玻璃遮得嚴嚴實實。

    甄陌坐在那裡沒動，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薛明陽蹲下身，直視著他，溫柔地問：「陌陌，你跟他，是真的嗎？」

    甄陌微笑，卻看不出有什麼快樂。他淡淡地說：「我的話，你會信嗎？」

    「信，我信。」薛明陽毫不猶豫地點頭。「只要你說的話，我全都相信。」

    甄陌看了他一會兒，聲音很輕：「那麼，明陽，你說的話，我可以全都相信嗎？」

    薛明陽頓時感到無地自容。

    此時此刻，在柔和的燈光下，甄陌的眼睛特別亮，仿佛明鏡，直照進他的心。

    他垂下頭，似乎有些蹲不住了，雙膝落地，跪坐下去。他猛地伸手，將甄陌緊緊抱住，在他耳邊輕聲說：「陌陌，我做了一件錯事，對不住你。你別生我氣，我全都說出來，請你原諒我。」

    甄陌的聲音很平靜：「好，你說吧，我在聽。」

    薛明陽怕他聽到中途便會跳起來走人，一直緊緊抱著他，然後一五一十地把那天夜裡出軌的事說了出來。每隔五分鐘，他就會在敘述當中夾一句：「陌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甄陌一直沒吭聲，靠在他懷裡，很安靜地聽他說著。

    薛明陽把自己的「犯罪事實」交代清楚了，最後可憐巴巴地說：「陌陌，你原諒我吧，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是後悔死了，那天不出去，就呆在酒店裡等你回來就好了。」

    甄陌冷靜地問：「說完了？」

    「完了。」薛明陽緊張得仿佛罪犯在聽最後的判決。

    甄陌從他肩上抬起頭來，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淡淡地問：「這個叫不叫出軌？」

    薛明陽不敢說「是」，更不敢說「不是」，只能點了點頭，雙手卻把他抱得更緊。

    甄陌哼了一聲，臉一沉：「還敢叫我原諒你。」

    「不敢也沒辦法啊，還是要說啊。你要是不原諒我，那我可就活不成了。」薛明陽有點耍賴了。「陌陌，我的的確確是錯了，你打我罵我罰我都可以，就是不能離開我。」

    甄陌板著臉，沉默半晌，才輕輕地說了兩個字：「無賴。」

    薛明陽一聽便知道他已經原諒自己了，立刻趁熱打鐵，猛地將他撲倒在地，熱情地吻住。

    甄陌躺在一堆華麗的面料里，被他親得喘不過氣來。

    兩人相處數年，彼此都熟悉對方最容易動情的地方，薛明陽三兩下手勢，就讓甄陌忍不住呻吟起來。

    薛明陽趁機在他耳邊問：「你跟湯尼不是真的吧？」

    甄陌輕輕回吻著他，低聲說：「不是。」

    「那就好。」薛明陽鬆了口氣，也不敢再問他們有沒有上過床，又繼續狂吻他。

    甄陌感覺到他火熱的欲望頂住了自己的身體，不由得笑出聲來，溫和地說：「我們不能在這裡做，不然湯尼會把你撕成碎片。」

    薛明陽一把將他拉起來：「我們回酒店吧。」

    甄陌笑著點頭，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頭髮，然後拉開門，與他走了出去。

    湯尼正與方錦城在前面討論著什麼，看到兩人一起出來，便大聲說：「陌陌，這種人又老土又不可靠，你還是甩了他吧。」

    方錦城看他半點面子也不給人留，不由得笑著搖頭。

    薛明陽恨他一眼，卻又不敢反唇相譏，怕惹惱了甄陌。他緊緊握著身邊人的手，幾乎是腳不沾地地往外走。

    甄陌邊走邊笑，對他說：「人無完人，差不多就算了。湯尼，你也別再挑剔了，還是要珍惜身邊的人。」說著，他看了一眼方錦城。

    方錦城的臉立刻紅到耳根。

    湯尼轉頭看了他一眼，很孩子氣地一扭臉，不去睬他。

    甄陌從他們身邊經過時，硬拉著薛明陽站下了。他笑著對方錦城悄聲說：「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等無花空折枝。」

    方錦城是典型的現代香港人，自小接受西式教育，對中國古典詩詞幾乎一竅不通，猛然聽到這首淺顯直白的古詩，頓時覺得再貼切不過了。他喜歡湯尼，為他可以做任何事，卻一直沒有勇氣去追求他。

    甄陌卻看得明白，在他耳邊低語：「如果湯尼不喜歡你，會到你的公司來嗎？」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方錦城恍然大悟，頓時喜上眉梢，連聲說：「謝謝謝謝。」

    湯尼的設計里時常帶有中國古典文化的元素，因而對中國的傳統文學有所涉獵，聽甄陌念出那首詩，自然明白他想說什麼。他對方錦城在情感上的遲鈍早就不滿了，這時重重地哼了一聲：「陌陌，你別跟這塊木頭羅嗦了，他懂什麼金縷衣？」

    方錦城這時已經開竅，立刻聽出他的話外之音，眉開眼笑地說：「我不懂沒關係，我懂你就行了。」

    湯尼的眼裡漸漸有了笑意，卻仍然不肯回頭看他，只是抬頭看著T型台上走出來的一對對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