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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41:00 作者: 滿座衣冠勝雪
「嗯,那好吧。」岳鴻圖有些無奈,「我過兩天到縣裡去拜會曹書記和季縣長,向他們匯報一下這個項目的進展情況,給他們加加溫,請他們全力相助。海口那邊我會儘快請他們安排總規的初審,聽聽他們的意見。環評報告也在做,大概半個月能拿出來。徐兄,總規設計我花了將近兩百萬,環評報告一百五十萬,再加上這些日子來海南公司所花的費用,這項目八字還沒一撇,已經五百萬出去了。我現在的情況有點像小顧剛才的情形,天上在下雨,車子陷進泥里動不了,旁邊還盤著一條要命的蛇,這事可不能掉以輕心啊。工作我們可以做,錢可以花,但你一定要注意,不能到最後便宜了別人。」
「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把地給別人。」徐兆倫的態度很堅決,「我們農場領導層的意見是一致的,總局領導也必須考慮。再說,還有劉老爺子那層關係,總局和省里的領導也都會考慮的。」
「那就好。」岳鴻圖把他送回場部,笑著說,「今天謝謝你帶路,等天晴了咱們再去看看,那條河的兩岸都有開發價值。」
「行啊。」徐兆倫答應著,回頭看向顧影,「小顧,回去吃點藥預防一下,別感冒了。」
顧影感激地點頭,「好的,謝謝徐場長。」
等徐兆倫下了車,岳鴻圖便掉頭回公司。兩人在車上都很沉默,始終沒有說話。出了山就不再下雨,天依然很陰沉,被雨水洗刷乾淨的植物都呈暗綠色,給人陰鬱的感覺。顧影看著外面的景色,眼裡也是暗沉沉的。
等岳鴻圖將車停到公司停車場,顧影低聲說「謝謝」,就下車回了房間。岳鴻圖估摸著她洗了澡,換好了干慡的衣服,這才拿著藥去敲她的門。顧影很快打開門,岳鴻圖看她的頭髮仍然濕漉漉的,便關心地說:「頭髮弄乾了才能睡,不然會頭疼。」
顧影「嗯」了一聲,臉上仍然沒有表情。岳鴻圖把手裡的藥放在桌上,「這些都是預防感冒的,你要記著吃。」
顧影看了一眼,淡淡地道:「謝謝。」
岳鴻圖猶豫了一會兒,溫和地說:「小顧,我們談談吧。」
顧影抬頭看了看他,隨即目光轉向別處,過了好一會兒,才微微點了點頭。
岳鴻圖關上門,跟她一起坐到陽台上,看著眼前水面暴漲的小水庫,輕輕地說:「那個蔡女士……我剛剛才知道她是誰,劉總也一樣。劉家除了大哥和老爺子外,大家都以為他們早就離婚了。」
顧影低著頭,一言不發,臉色越發蒼白。
「我和劉總的心裡都不好受。」岳鴻圖的聲音很輕柔,「大哥的態度很堅決,他對你是真心的,你現在是怎麼想的呢?」
顧影沉默很久,抬起頭來看著他,輕輕地問:「他能離婚嗎?」
「現在很難說。」岳鴻圖實事求是,「我估計一、兩年內很難,裡面牽扯著很複雜的關係,無關感情,他的婚姻只是名義上的,他們早就沒在一起了。」
顧影有些茫然地看著外面的水面。兩隻白鵝不知什麼時候跑了來,在水上悠然自得地游來游去。
岳鴻圖溫和地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勸,總之,這件事裡你一點錯也沒有,不必自責,也不要太傷心。在我和劉總眼裡,你一直是個冷靜沉穩的姑娘,無論你怎麼決定,我們都會尊重你的選擇。」
顧影明白他的意思,很明確地表示,「我不會辭職的,公是公,私是私,我明白。」
岳鴻圖很欣慰,「那就好。」
顧影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說:「他告訴我以前沒有戀愛過,我就想當然地以為他也沒有婚姻……我沒想到,沒有感情的婚姻也可能維持很長時間而無法結束……我剛認識他的時候,有一次聊天,我問他,難道非要失去理智才叫做真愛嗎?他回答我,需要對方做出巨大犧牲的感情並不是真正的愛情。」
岳鴻圖看著她,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
顧影的唇邊有了一絲苦澀,「我現在真的不想有理智,可也不想給他增添絲毫壓力。我也不知道怎麼做是對,怎麼做是錯。我沒有任何想法,只能等待。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無論他怎麼決定,我都會尊重他的選擇。他想我留下,我就留,他要我離開,我就走。」
岳鴻圖感到深深的震撼,再也沒有言語來安慰她。默默地坐了一會兒,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你好好休息吧。」然後就起身離開。
回到辦公室,他打電話給劉偉業,把剛才的事告訴了他,包括顧影一個人跑到深山去,差點遇險,以及他們在房間裡的談話,最後他沒有任何主意,只能等著劉偉業做出反應。劉偉業卻與他一樣,只能嘆息,「你說這是什麼事?我家老爺子也實在太固執了,這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多好的事,他偏要棒打鴛鴦。他們上一輩的恩義非得拿下一輩的幸福去還,簡直沒道理。我那個名義上的大嫂是真對我大哥沒感情,自己在外面過著幸福的生活,把蔡家老爺子氣得夠嗆,可不准她離婚就是不准,她性子再烈也沒轍。我仔細打聽過了,聽說蔡家兩位公子最近仕途不順,大哥為人謹慎,一向都離他們遠遠的,不跟他們摻和,但這段姻親關係卻對他們有不小的幫助,所以他們無論如何不能讓我大哥跟他們妹妹離婚。大哥如果向法院起訴,把這事鬧大,對他的事業會有很大影響。他本來是下定決心,什麼都可以放棄,非得離了婚娶小顧,可他走到今天的位置,要上要下都不是他自己說了就算的,總得顧及方方面面的關係,否則就算是掛冠而去,將來的日子也不好過。總之,他想要離婚,難比登天。」
岳鴻圖越聽越皺眉,不由得唉聲嘆氣,「我以前一直以為離婚很容易,一張支票就完事,馬上就能拿到解放證書,大哥怎麼就這麼難呢?」
「你跟大哥身份不同,不具可比性,大哥的事真要能用錢擺平就太容易了。」劉偉業長嘆,「大哥跟大嫂說了,家裡的所有財產都給她,大嫂的意思卻只要拿到離婚證就行,其他什麼也不要。兩人都是好說話的人,完全不計較,卻偏偏辦不成事。」
「老話說得好,世間不如意者十常八九。」岳鴻圖很鬱悶,「你說現在怎麼辦?」
「我們都沒辦法。老爺子還躺在醫院裡,大哥去看他,他卻把大哥趕出病房,堅決不見。」劉偉業苦笑,「醫生警告我大哥,別再讓老爺子情緒激動,否則來個腦溢血什麼的,後果不堪設想。」
「誰有老爺子的脾氣擰?他是槍林彈雨里衝殺出來的人,只要認定了一件事,誰也說服不了。」岳鴻圖無奈地說,「估計大哥最後還是會投降吧。」
「那是一定的。」劉偉業長出一口氣,「大哥這輩子……只能犧牲了。」
兩人默然無語良久,一起掛斷了電話。
他們糾結得難受,顧影卻似乎恢復了平靜,只是不怎麼愛笑了,但在工作上卻一如既往,先是跟著岳鴻圖到縣裡拜訪了縣委縣政府的領導,又和他一起到海口去看規劃設計公司拿出的總規設計初稿。有幾個專門做投融資的基金會負責人到公司來考察,岳鴻圖又帶著她趕回去,讓她為他們介紹項目的詳情。其他時候她就呆在辦公室,帶著陳志航和劉博做項目的深度策劃。辦公室里貼滿了各種地圖,她時常對著那些圖發呆,除了工作必需,她可以整天都不說話。
這段時間,劉定國沒有跟她聯繫過,她什麼都不問,也不主動給他打電話,只是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把以前錄的音輕輕放出來聽。她本來已趨痊癒的失眠症陡然加重,常常睜著眼直到天明,然後在響徹雲霄的廣播聲中起來,跑到山上去,看著火紅的朝陽從海平面上升起來,萎靡的精神才會振作一點。
半個月後,岳鴻圖接到通知,總規初審的日期已經確定。他還沒高興多久,劉定國便給他打來電話,沉穩地說:「鴻圖,我想請你幫個忙。」
這時還沒到下班時間,岳鴻圖接完電話就到顧影的辦公室去,「小顧,你收拾一下,跟我去三亞。這次大概要出去兩天,你帶好要用的東西。」
「好。」顧影沒問是什麼事便回了自己房間,很快就提著小旅行袋出來。
岳鴻圖沒再叫別人,開車帶著她直奔三亞。她以為是去機場接人或者見什麼重要的客人,可是岳鴻圖卻將車徑直開到遊艇碼頭,帶著她出了海。
顧影看著那個熟悉的小島漸漸接近,一顆心忽然狂跳起來,血流加速,讓她覺得頭暈目眩,幾乎站不住。她摸索著坐下來,低著頭不敢往前看。
等到遊艇靠上碼頭,岳鴻圖提起她的旅行袋,溫柔地扶起她上了岸。這裡只有一輛等著接他們的電瓶車,顧影的情緒稍稍平靜了一些,跟著岳鴻圖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