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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41:00 作者: 滿座衣冠勝雪
    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直到已經在食堂坐著的員工一直不見她,紛紛給她打電話叫她去吃飯,她才回過神來。

    走出辦公室,外面的狂風暴雨更顯兇猛,地上和水面滿是落葉和花瓣,有種淒清零落的感覺,讓人情緒低落。她打了個電話給盧裕,低低地說:「你們吃吧,不用等我了,我有點累,想睡會兒,沒有重要的事就不用叫我了。」

    盧裕知道她天天加班,疲憊是可以理解的,今天台風登陸,那些領導們也不會再來,因此趕緊答應,「那行,你先休息,如果起來後覺得餓了,儘管叫廚師來做。」

    「好。」顧影回身關上電腦,鎖上門,便回了自己房間。

    從這幢樓到她住的那幢樓不過是短短的一段距離,可狂風卷著豆大的雨滴打過來,頃刻間便將她的衣服淋得透濕。她回到房間,換上乾衣,拿出毛巾擦頭髮,一切動作都是憑著本能進行著,其實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麼,等她終於回過神來,已經坐在陽台上了。

    她的房間外面有個小露台,正對著水面,平時能看到外面的藍天白雲、綠糙繁花、青山重重、流水悠悠,她一向都很喜歡,工作之餘總會在這裡坐坐,喝喝茶,看看書,或者拿著筆記本電腦繼續工作。此刻風大雨急,露台有一大半都被波及,她只能坐在門邊,看著外面的景象發呆,時常有雨滴打到她身上,她反而覺得很舒服,心裡隱隱有一把火在燒,被冷雨一澆,反而好過一些。

    風聲嗚咽,雨聲喧譁,外面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任何動物,只有各種植物在風中劇烈搖擺,葉子被雨柱打得不停顫動。樓旁巨大的鳳凰樹已經開花,滿樹艷紅,就像熊熊燃燒的火焰,非常壯觀美麗,此時也被打得七零八落,地上鋪了一層紅色的落花。

    顧影默默地看著,手中捏著手機,半晌也沒有打出去。她低頭看了看,忽然調出錄音,劉定國安靜從容的聲音便輕輕傳了出來,這次讀的是顧影帶到北京去給他看的《冷山》。「……他望著她的眼睛,知道那就是她,他被刻骨銘心的愛所淹沒。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於是他就說了在吉卜賽人營地露營時夢到的話:我跋山涉水只為找你,我再也不讓你離開。但他的某個部分不讓他跨上前去擁抱她。阻止他的不只是獵槍。死亡並不是關鍵。他無法走上前去。他將兩隻空空的手掌舉了起來……丫頭,還醒著嗎……呵呵,看來是睡著了,那麼,晚安。」聽到最後一句低沉柔和的笑語,她再也忍耐不住,淚水慢慢盈滿眼眶,滑下臉頰。

    第二天,颱風過去,雨勢小了一點,三亞機場的航班都已恢復,蔡女士便決定離開。顧影躲了她一天,為此幾乎什麼也沒吃,這時基於禮貌也無法再逃避,只得去送一送。

    蔡女士看著撐著一把透明塑料傘站在雨中的年輕姑娘,微笑著問:「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顧影很冷靜,「我不會去問他什麼,也不會主動提出任何建議。我只會等著他來對我說,無論他做什麼決定,我都同意。除此之外,我不會做任何事情。」

    蔡女士非常意外,看著她目光中的堅定,不由得讚賞地一笑,「我為他高興,祝福你們。」然後便轉身上了盧裕為她安排的車子,在大雨中直奔三亞。

    顧影轉身回辦公室繼續工作,讓自己被繁瑣複雜的線條與數據掩埋,就可以什麼都不再去想。

    到了晚上,雨漸漸小了,天空卻依然充滿陰霾,直到第二天也沒有放晴,空氣一直濕漉漉的,讓人感覺渾身粘膩,非常不舒服。

    顧影吃完早餐後便對盧裕說:「我出去看看現場。」

    盧裕有些擔心,「現在到處都是水,那些路肯定不好走吧。」

    「沒事,我想看看颱風後的情形。」顧影笑了笑,「這裡是颱風走廊,以後肯定少不了颱風侵襲,我想看看情況,以後做項目時也好盡力避免因颱風帶來的災害。」

    她的話說得很有道理,盧裕便不再反對。顧影沒有叫上劉博與陳志航,獨自上車,離開了公司。

    雖然已經不下雨了,但滿地都是殘敗的落葉,中線公路上還有塌方的痕跡,不時在路中間出現石頭、泥土和折斷的樹枝。顧影開著車亂轉,看著那些障礙物心煩,便索性轉進一條土路,一直往山里開。

    經過椰林、果園、農田,泥濘的土路旁出現一條湍急的小河,她順著河往上遊走,途中看到好幾個只有低矮破舊茅糙屋的村子,幾個老太太坐在門前似乎在聊天,看到她的車經過便一直盯著,她們腳下的貓也用琥珀般的眼睛看著她。顧影怕路上的泥水被車輪輾壓得飛濺過去,便放慢速度,緩緩駛過。

    越往山里走天越陰,漸漸的又下起雨來,顧影把雨刮器打開,在雨霧中繼續向前。路邊的河岸上出現了一人高的野糙叢,而另一邊的山坡上是比較整齊的樹林,視野受到較大局限,道路也更加泥濘坎坷。顧影開的是公司配給她的海馬車,底盤很低,不時刮到小石子或坡坎,發出悶悶的摩擦聲。她將速度放得更慢,集中精力看著前面的路,心裡沒有雜念,感覺好過很多。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清楚到了什麼地方,她的車滑進路上一個大泥坑,深深地陷在裡面,車輪一直打滑,怎麼也爬不出來。她熄了火,趴在方向盤上,看著空無一人的世界發呆,過了好一會兒才下車去看情況,很快就確定,靠自己的能力是沒辦法把車弄出來的。

    雨不大,卻很密,唰唰地打在她身上,很快就淋濕了她的頭髮與肩頭。她坐回車裡,拿出手機打給盧裕,「盧經理,我陷進泥里了,你讓司機開岳總的車過來,把我的車拉出去。」

    盧裕有些為難,「顧總,岳總回來了,我讓司機開車去三亞接他,現在還沒回來。」

    「哦。」顧影無所謂,「那就等岳總回公司了,再讓司機過來吧。」

    「好。」盧裕熱心地說,「那時候我讓司機跟你聯繫,你跟他說具體的位置。」

    「嗯。」顧影放下電話,在車裡坐了一會兒,感覺百無聊賴,有點氣悶,就下車走進樹林。雨點落在大地上的聲音仿佛美妙的打擊樂,她不願意正視自己的內心,便凝神傾聽唰唰的雨聲,後來站累了,索性蹲下來靠著樹幹。

    這時,手機響了,她低頭去衣袋裡摸電話,卻忽然停下動作。在她不遠處,有條蛇正盤在樹下的糙叢中,似乎在睡覺。她愣了一下,趕緊拿出電話接起來,免得鈴聲把蛇吵醒。

    「喂,小顧。」話筒里傳出的是岳鴻圖渾厚的聲音,「你在哪裡?我馬上開車過來。」

    「那個……」顧影略感緊張,「我……不是很清楚,這裡……有條河,可能是流經萬花鎮的那條河的上游,路旁有一片樹林,似乎是人工林……這裡沒有標誌,我也說不清……」

    岳鴻圖聽出了她的異樣,關切地問:「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顧影努力冷靜,「沒……沒什麼,我旁邊有條蛇。」

    「什麼?」岳鴻圖的聲音陡然拔高,「你……你別動,千萬別動,蛇一般只攻擊活動的目標,你不動就不會有事。

    小顧,聽見沒有?你不要慌,別緊張,別亂動,就在那裡呆著,等我過來。」

    「嗯,好,我沒動,那蛇盤著,好像睡著了。」顧影的聲音很輕,「我剛才一直沒動,不過,我可以試著往外移到路上去,離蛇遠一點。」

    「不不,你最好別動。」岳鴻圖很緊張,「你把褲腿紮緊,穿的什麼鞋?是涼鞋嗎?有沒有穿襪子?」

    顧影趕緊說:「我穿的運動鞋、牛仔褲,等下就用鞋帶把褲腿紮緊。」

    「好。」岳鴻圖稍稍放了點心,蛇牙要咬穿運動鞋和牛仔褲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你紮緊褲腿以後就站直了,萬一蛇攻擊你,別讓它咬到你裸露在外的臉、脖子、手這些部位,明白嗎?總之,你不要有大動作,不要激怒它。」

    「我明白。」顧影恢復了鎮定,「這裡在下雨,你最好帶上傘。」

    「好,我馬上就到。」岳鴻圖掛斷電話,到農場找到徐兆倫,把情況一說,要他找個熟悉地形的人帶路。徐兆倫一聽就急了,馬上跟他出門上車,親自給他指路,帶他進山。

    第27章 困境

    顧影把手機鈴聲調成振動,放進衣袋,然後解下鞋帶將褲腿紮緊,再慢慢地直起身。不遠處的那條蛇依然一點動靜也沒有,似乎正在呼呼大睡。她鬆了口氣,緩緩靠上身後的樹幹,這樣才能站得久一些。

    她說不出具體位置,徐兆倫只得一路走一路問,好在幾個老太太見過她的車,徐兆倫用本地話發問,她們也能聽懂,便給他指了顧影過去的方向。岳鴻圖沿著那條泥濘的道路往前開,終於看到滿身都是泥點的絲緞銀色海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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