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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41:00 作者: 滿座衣冠勝雪
旁邊陪著的農場幹部立刻向她介紹,「這裡三面臨海,前面有兩百多米的天然攔cháo礁石堤,古代把這裡叫做『仙人指路』。這個海灘有一千多米長,西邊風平浪靜,叫『大鵬灣』,東邊的浪很大,叫『南海秋濤』。那兒的燈塔中一百多年前建造的,現在還可以用。」
顧影聽得興味盎然,笑著直點頭。
岳鴻圖站在海邊看了一會兒,等他們介紹完了,這才抬手指向前面,平靜地對她說:「這裡基本上可以算是海南的最北端,對面就是雷州邊島。一九五○年四月,四野的四十軍和四十三軍從雷州半島出發,乘木船橫渡瓊州海峽,在臨高角實行大規模登陸作戰。當時,我爺爺和徐場長的爺爺是戰友,一個是營長,一個是教導員。他們是第一批搶灘登陸的部隊,打得非常慘烈。我爺爺就犧牲在海灘上,徐場長的爺爺也受了傷。後來,我爺爺葬在這裡的烈士陵園,徐場長的爺爺按照上級命令脫下軍裝,就地轉為農墾,從此留在海南。現在看來,應該說我們兩家都為新中國做出了巨大犧牲。」
顧影沒想到他們兩人有這樣的淵源,不由得肅然起敬。現在她才明白,為什麼總公司通知她飛海口,而不是三亞,明明萬花農場離三亞很近,而從海口過去卻要多開兩個多小時車,原來是岳鴻圖想和徐兆倫一起到臨高角來緬懷他們的先祖。
等岳鴻圖講完,徐兆倫接過他的話,詳細回顧了當年那場解放海南的登陸戰。他爺爺在世時多次談起自己參加過的歷次戰役,尤其喜歡講述這場一生中的最後一場大戰,他小時候很喜歡聽,也記得很清楚。比起他來,岳鴻圖反而不是很了解當年的情形。他爺爺犧牲時,他父親才兩歲,長大後考入上海交大,成為一名道橋工程師,後來進入鐵道部工作,對過去的那些戰役並不是特別關心,直到他高中畢業後一意孤行地跑去當兵,他父親才對他講了當年他爺爺犧牲的一些情況,但也都是從資料上了解到的,並不詳細,這時聽徐兆倫如數家珍地談起,他便聽得很專注。
發生在五十多年前的那些戰役,顧影都是在影視劇里才會看到,這是第一次在生活中見到與此有關的活生生的當事人後代,不由得有些興奮。徐兆倫講述那場戰事的時候,她忍不住問長問短,而且不是客套,確實很感興趣,這讓周圍的那些男人都始料不及。
徐兆倫笑道:「沒想到一個女孩會對打仗的事這麼有興趣。」
岳鴻圖也笑:「是啊,顧總監跟一般女孩不一樣。」
顧影有些不好意思,「我這就是職業病,什麼都喜歡考證一番,而且難得看到當事人的後代到當年的戰場來回顧歷史,就有點激動了。」
「這種職業病好,要保持下去。能夠為一件事激動說明你充滿活力,麻木了才糟糕。」岳鴻圖略帶調侃地說。
周圍的人都友善地鬨笑起來,連聲贊同。
他們在這裡呆了一個多小時,把革命家史講完,岳鴻圖和徐兆倫便在沙灘上一起漫步。兩人沐浴著陽光,迎著海風,遙望淡藍色的天空與蔚藍的大海,對海南獨特的美感嘆不已。
岳鴻圖的爺爺只留下他父親一條根,他父親也只生了他,他現在有個五歲的女兒,基本上就是三代單傳。徐兆倫卻有兄弟姐妹六人,他父親有兄弟姐妹五人,叔伯姑姑們都開枝散葉,他們這一代也已經結婚生子,總之在海南是一大家子,人丁興旺。
岳鴻圖聽他說起家庭情況,不由得笑道:「你們家一定很熱鬧吧。」
「是啊。」徐兆倫露出幾分憨厚,笑容可掬地說,「我老婆不是農墾的,她家有二十畝果園,還有魚塘。你要有空的話,可以到我家去玩。坐在院子裡嘗嘗我們的五指山綠茶,看看周圍的風景,很舒服的。」
岳鴻圖大感興趣,「那不是世外桃源嘛,我一定要去。」
「這種生活我喜歡。」顧影興致勃勃地說,「我可不可以在你們那裡買幾畝地,也弄個果園什麼的?」
「可以啊。」幾個農場幹部都哈哈大笑,「搞幾畝地,你自己蓋幢小樓,種點紅毛丹、荔枝、龍眼,只要不刮颱風,收入還是很不錯的。」
顧影兩眼放光,「太好了,那我以後退休了就到海南來養老。」
「好啊。」徐兆倫熱情地說,「海南是長壽之鄉,光澄邁一個縣就有一百多個百歲以上的老人還健在,八十歲以上的有一萬多人。你以後到海南來養老,活到一百歲肯定沒問題。」
顧影再次驚嘆,氣氛於是更加融洽。一行人說說笑笑地離開,先到烈士陵園去祭奠岳鴻圖的爺爺,這才上車,向靠近三亞的萬花農場奔去。
第2章 原始之美
臨高在海口以西,他們折回來,這才上了東線高速,中途在瓊海的一個小鎮上吃了晚餐,那是個大牌檔,生意興隆,南來北往的客人都會在這裡歇腳吃飯,顧影很喜歡這家店做的鴨子,並且覺得清炒地瓜葉特別香。
東線高速能看到的風景比西線要多,也更美,只是時間太晚,暮色很快罩下來,讓路邊的海面變得朦朧難辨。車裡很安靜,大家都不再說話。岳鴻圖靠著座椅睡著了,顧影也感覺很疲倦,便閉著眼睛養神。他們兩人今天都是乘最早一班飛機過來,凌晨六點就從家裡出發,從早上折騰到現在,一直是不斷地應酬與奔波,實在有些累了。
徐兆倫沒睡,但也沒吭聲,坐在那裡特別安靜,偶爾關照司機把冷氣關小點,免得客人著涼。
車子開得很快,當夜幕降臨時,他們從一個出口下了高速,往山里開去。很快,有些劇烈的顛簸將睡著的人都搖醒了。岳鴻圖坐起身來看了看窗外,輕聲問:「要到了嗎?」
「對。」徐兆倫馬上說,「大概再有半小時就到了。時間太晚,天都黑了,今天看不了現場,你先休息,明天早上我過來帶你去看。」
「好。」岳鴻圖沒有意見。
月光很明亮,隱隱約約能看到兩旁都是橡膠樹和果園。安靜了一會兒,岳鴻圖隨口問:「你們農場有多少畝橡膠?」
「現在只有一萬兩千多畝,年產橡膠五百噸。農墾組建了橡膠集團,我們農場都沒進入,產量太低了,沒資格進去。」徐兆倫嘆息,「來一次颱風,橡膠樹就倒一批,實在沒辦法。」
「遇到自然災害是沒辦法,尤其是颱風,那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岳鴻圖安慰他,「我們來搞開發,可以拉動你們農場的經濟,也能提升這裡抗災害的能力,比單一種植要好得多。」
「對,我就是這麼考慮的。」徐兆倫振作起來,「我們現在每畝地的年收益平均只有六百塊,大部分人都過得很苦,只有少數幾個人有大果園,但也是靠天吃飯。如果天氣不好,收成就不好,要虧錢;如果天氣好,收成好,卻賣不出去,也要虧錢;就算天氣好,沒控制住病蟲害,仍然虧錢;只有天氣好,沒遇上病蟲害,市場需求也大,才會賺錢。我們農場有個職工,在外面做生意賺了錢,回來包了幾十畝地種芒果,去年虧了一百多萬,哭都哭不出來。說實話,真的不好做。我想,如果你們能進來投資開發,既能提高農場職工的經濟收入,還能給他們一部分就業崗位,把老房子拆了,讓他們搬進新房,又可以改善居住條件和生活環境,應該是一件好事。」
岳鴻圖含笑聽完,讚賞地說:「徐兄,你真是個非常好的場長,太為你的職工著想了。」
「岳總過獎了。」徐兆倫有些感慨,「我是農墾子弟,從小到大,聽過、見過、經歷過很多很多的事,歸根到底就是個『窮』字。我沒上過大學,在農墾中學讀完高中就到農場工作了,一直都很努力在做事,可是一場颱風過來,就可以把我們所有的辛苦毀於一旦。我總是在想,難道就沒有辦法去應對嗎?實在是想得太久了,所以當上場長以後,我就希望能儘快改變這個局面。我們全家大部分人都是農墾職工,雖然不在這個農場,但情況是一樣的。我希望能摸索出一條新路來,可以讓別的農場借鑑,這樣的話,大家都可以過上好日子。」
他沒有什麼豪言壯語,說的話很淳樸,卻讓岳鴻圖和顧影都很感動。顧影仍然守規矩地沒出聲,岳鴻圖則拍了拍他的胳膊,帶著幾分豪氣地笑道:「徐兄,放心吧,我會和你一起努力的。」
徐兆倫也開朗起來,「你一過來,我心裡就有底了。」
兩人笑了一會兒,覺得關係更近了一層,徐兆倫很自然地問:「岳總有幾個孩子了?」
「現在不是計劃生育嘛,還能生幾個?我有個女兒,今年六歲,徐兄呢?」岳鴻圖親熱地笑道,「你我的爺爺當年是戰友,一起出生入死,徐兄就別這麼客氣了,岳總岳總的,叫得太生分,不如就直接叫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