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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40:24 作者: 滿座衣冠勝雪
    安強已經到了,譚柏鈞在花園旁停下,介紹他與沈念秋認識。王淑芹他們已經性急地提前過來,但是不敢進辦公室,就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徘徊。沈念秋還沒上樓就看到他們的身影,便問譚柏鈞,「等下跟死者家屬談話,你要不要參加?」「我不去,你談吧,讓安律師也參加。」譚柏鈞想了想,「這裡應該沒什麼事了,我先回總店。下午我會和人力資源部、財務部和總經辦的三個經理一起過來,安排下一步的工作。」「好。」沈念秋從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遞給他,「這是董事長辦公室的鑰匙,我找吳主任要的,你拿著吧,以後來了可以直接到你的辦公室。」譚柏鈞「嗯」了一聲,接過來放進鑰匙扣,便轉身去停車場。

    沈念秋很疲憊,但仍然努力振作精神,對安強笑道:「安律師,請。」

    第7章 一生並沒有想像的那麼長(1)

    整整一周的時間,沈念秋都過得昏天黑地,忙得不可開交。

    資產清點、員工過檔、處理死者善後,這三件大事都有著千頭萬緒的細節,沈念秋的手機和辦公室電話每天從早到晚就沒停過。死者家屬天天坐在她這裡不走,一有空閒就念叨「看在孤兒寡母的份上,撫恤金方面是不是再加點」,她還不能發火,頂多做下深呼吸,然後繼續耐心細緻地工作。

    以前黃春平在的時候她就是這麼在干,頂著一切壓力,不上交矛盾,不推卸責任,這時也一如既往,把排山倒海般涌到面前來的工作理得清楚明白,讓下屬做起事來儘量沒有阻滯,工作推進的速度很快。

    譚柏鈞本來以為,接手了江南春這個爛攤子,又遇到出現工傷死亡事件的特殊時期,肯定會很忙,誰知過來坐了兩天,卻清閒得不得了。

    他已經正式發布了對沈念秋的任命,酒店高層都知道這個空降來的年輕女子現在是董事長助理。從總店過來的三位中層骨幹並不是很認可沈念秋,覺得自己是朝廷重臣,她不過是邊疆小吏,不知怎麼就會坐上一直空置的董事長助理這個位置,厚道一點的猜測她有後台,刻薄的已經在傳她肯定爬上了譚柏鈞的床。那三位都是三十多歲的老江湖,看著沈念秋那麼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總覺得她辦事不牢靠,有什麼問題都會直接跑去找老闆匯報,一是叫叫苦,表表功勞與苦勞,二是在老闆面前挑出這個新貴的錯,殺殺她的氣焰,如果能把她打下台,那就最好了。譚柏鈞雖然了解江南春的大致情況,但對瑣碎的細節並不清楚,聽了他們的問題後就會打電話詢問,每次沈念秋都會清楚地報出答案或者解決途徑,讓問題迎刃而解。這種情況持續兩天,譚柏鈞就煩了,讓那三位有事情直接找沈念秋,然後一甩手,回總店去了。

    「我現在知道為什麼黃總那麼清閒了。」譚柏鈞有些感慨,「以小沈的能力和性格,我這個董事長的位置她都能坐,絕不會比我差。」趙定遠驚訝地看著他,「從來沒聽你對誰有過這麼高的評價。」「是真的。」譚柏鈞感嘆,「如果她是男人,只怕早就開創自己的事業了。我們這次的收購可真是一舉兩得,實在太值了。」「是啊。」趙定遠哈哈笑道,「她厲害,你更厲害啊,眼疾手快,馬上就提她做你的助理。這叫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高職高薪,再加上帥哥老闆,不信拴不住她。」譚柏鈞習慣了他說話的方式,臉上仍然淡淡的,「你說得對,酒店業本來就人才奇缺,像她這樣的人更如鳳毛麟角,我們得把她拴牢了,讓別人挖不走。」「正是。」趙定遠也認真起來,「如果讓我們的對手把她挖過去,對我們固然是很大損失,而對手更是如虎添翼,這一進一退,距離可就大了。我們現在剛剛開始發展,收購江南春是邁出去的第一步,不能有絲毫閃失。」「這次收購看來是成功的。」譚柏鈞沉思著說,「別的機會我們也不能放過,自營店要有,還可以發展加盟店,這些戰略都需要優秀的高級人才來實施,既要有能力,又不能有野心,對公司忠誠,對工作盡職盡責。這種人非常難找,這你是知道的,我們從酒店開業直到現在都沒發現,直到收購江南春,才總算找到一個。」「是啊。小沈不但優秀,而且很年輕,還有巨大潛力。」趙定遠說著說著,忽然笑了,「就這麼兩天,公司里就有謠言了,說小沈是你的那啥。」「這種流言又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酒店進一個女性高管,就會有類似謠傳。」譚柏鈞冷冷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這些謠言傳一段時間,自然也就消失了。」趙定遠聳了聳肩,知道他討厭這類話題,便不再多說,轉而與他討論起工作來。

    經過一個星期的艱苦努力,資產清點完畢,大部分員工都安排就緒,王淑芹也在工傷撫恤協議上簽了字,並同意將死者火化。

    既然大事已定,沈念秋便不在小事上剋扣。她徵得譚柏鈞的同意,從總店調來兩輛大客車,並通知原江南春的員工,願意送朱力最後一程的都可以去,算公假,不扣工資。

    朱力是員工食堂的廚工,員工們基本上都與他熟識,這時就有不少人表示要去,兩輛大客車擠得滿滿當當,讓死者家屬感到了極大安慰。

    沈念秋開著自己的車走在前面,直奔郊外的火葬場。

    等下了車才知道,死者的這幾個親屬光顧著要錢了,連骨灰盒都沒買,香燭紙錢鞭炮什麼的也通通沒管,這時便要這要那,除了買東西,還提出要設靈堂,而且要最好的那一款,這麼搞下來既花錢又耗時間,只怕弄到晚上也燒不了。那些人貪心,想儘量多占點小便宜,卻又不敢直接跟沈念秋說,便找到保潔的李大姐,哭天抹淚地讓她去講。

    沈念秋陰沉著臉,目光銳利如刀,直刺向不遠處那個看上去一臉悲傷的年輕女人,冷冷地說:「喪葬費我們已經給過了,今天派車送你們來,還有那麼多員工陪著,已經很厚道了,你們不能得寸進尺。」王淑芹低著頭不敢看她,其他家屬也四散著站在旁邊,假裝沒聽見。酒店裡的員工默然不語,似乎對這種突發情況感到很茫然。

    李大姐的年紀比較大,這時便作好作歹地勸解。沈念秋惱怒地說:「朱力放的這把火搞掉酒店一百多萬,他們還嫌不夠嗎?最後逼得黃總只能把酒店賣了,這你們都是親眼看到的。做人不能太不講道理,我們做得夠好了,你隨便出去講給誰聽,看別人會說是我們不對還是他們不對。」「是是,沈總,當然是你對。」李大姐好聲好氣地笑,「可朱力畢竟已經走了,他們孤兒寡母的,你就大人有大量,寬容了吧,這點東西也花不了多少錢嘛。」沈念秋氣得要命,可如果死者放在這裡遲遲不燒也麻煩,就怕他們又聽了誰的煽動,弄出什麼抬死人去市政府喊冤之類的鬧劇出來。她長出口氣,聲音放緩了,「那好吧,控制在一千塊以內,叫吳主任跟你一起去辦,記得讓他們開發票。」李大姐如釋重負,連忙拉著王淑芹去買骨灰盒,又讓吳瑞弘帶著王淑芹的哥哥去買香燭紙錢鞭炮等一應物品。

    這時有個員工輕聲嘀咕,「真是犧牲他一個,幸福全家人,這買賣太划算了。」院子裡很安靜,他說的話雖然輕,那些親屬也都聽得清清楚楚。朱力在酒店裡的工資一年不到一萬塊,就算不吃不喝不用,工作五十年也掙不到五十萬,這是誰都清楚的。除了王淑芹一家外,跟來的那些人都不是朱力的直系親屬,只是幫著過來要錢的,既然現在錢已到手,他們就不關心怎麼燒死人了,只惦記著回去分贓,因此現在都一聲不吭,連勸慰王淑芹的人都沒有,反而是酒店的這些同事還上去安慰幾句。

    他們在屋裡選骨灰盒,其他人也都躲在有暖氣的房間裡,只有沈念秋不願意再與那些人接近,獨自站在院子中間。寒風吹拂著她的頭髮和大衣下擺,她卻恍若未覺,一動不動,仿佛冰冷的雕像,有種特別的威嚴,讓人感到敬畏。

    李淑芹本來還想買最貴的八千八百八十八的那款骨灰盒,李大姐連哄帶嚇,才讓她改了主意,又折騰半天,才買了一款八百多的,外觀雕刻得相當精美,並不寒酸。

    沈念秋懶得理會他們,隨便他們進進出出地鬧騰。直到人都出來了,她才冷淡地問:「弄好了?」「都買了。」吳瑞弘點頭,有些膽怯地說,「超支了,總共花了一千兩百多。」沈念秋哼了一聲,緊皺著眉看向王淑芹,「現在行了吧?快去簽字。」王淑芹知道已經把她惹火了,也清楚這個女孩一旦橫起來是個不怕死的主,也就不敢再搞什麼花樣,乖乖地在同意火化的單子上簽了字。

    火葬場驗看了死者親屬出示的相關證明,便安排著把遺體運到爐子旁,對他們說:「你們來看一下,是不是他本人。」王淑芹忽然崩潰,軟倒在地,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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