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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40:24 作者: 滿座衣冠勝雪
    這些年來,沈念秋在事業和做人處事上都可圈可點,誇她的人不少,她一向只是謙遜幾句就算了,這時面對譚柏鈞的讚揚,卻第一次覺得難以應對。聽著聽著,她的臉慢慢地紅了。

    譚柏鈞淡淡地說:「我一直沒有助理,人力資源部招了兩年都沒招到讓我滿意的,這個位置就一直空著,平時都是趙總抽空來幫我,可現在我們的生意越做越大,他負責的事情也很多,實在抽不出時間來。如果你同意,我想調你來做我的助理,級別相當於副總,待遇暫時不變。」沈念秋不再猶豫,痛快地點了頭,「好,既然譚總願意給我這個機會,那我就試試。」「不是試試,要全力以赴。」譚柏鈞傾身向前,曲肘撐住桌面,嚴肅地看著她,「我相信你能做好,希望我沒看錯人。」沈念秋心裡一熱,不禁脫口而出,「我一定會盡全力做到最好,絕不讓你失望。」譚柏鈞微微點頭,「這段時間我也會在江南春那邊上班,你當然也在那裡」他的話還沒說完,沈念秋的手機響了。

    她掏出來看了一眼來電號碼便接起來,「餵。」

    話筒里傳出吳瑞弘的聲音,他顯然很緊張,「沈總,朱力剛剛死了,他老婆把病房門反鎖住,在裡面又哭又鬧,堅決不讓把死者送到太平間去。醫院的保安都來了,但不敢用武力破門,怕事態擴大,不好收拾。我們在外面勸了半天,她怎麼也不聽。她哥哥也在裡面,嚷著要領導過來,不然他們就不開門。」沈念秋立刻說:「好,我馬上就來。」說著,她起身就走。

    以前在江南春,黃春平一般都不在酒店,殺伐決斷全由她自己做主,這時便習慣了,直到走出門才反應過來,趕緊轉身想向譚柏鈞道歉,卻意外地看到他就在自己身後。

    譚柏鈞已經聽到電話內容,見她毫不猶豫地便要趕過去處理,心裡的讚賞又多了幾分。現在有很多人都認為不過是打份工,見了事就往後躲,能正面頂上去、不推諉、不逃避的很少,更別說她只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怪不得行內有人提到她時會擊節稱讚,說她在工作上比男人還強悍。

    看著她驚訝地睜大眼睛,他忍不住笑起來,溫和地說:「我們一起去,我來開車,你在路上休息一下。」「哦,好。」沈念秋對他的體貼入微很感動。這一天跑來跑去,動腦、動手又動口,她確實有些疲倦。

    現在已是晚飯時分,路上很堵,這裡雖然離燒傷醫院不遠,但也用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到。譚柏鈞將車駛進醫院裡的停車場,然後跟著沈念秋走進住院部,上到三樓。

    過道上聚集了很多人,有幾個穿著保安服,還有一些穿著白大褂。那位燒傷科主任也在,皺著眉頭正跟吳瑞弘說話,顯然對出現這種狀況很不滿意。

    沈念秋快步上前,派來陪護朱力的男服務員最先看到她,那神情如見救星,馬上叫道:「沈總。」吳瑞弘聽到了,便不再與那位主任解釋,立刻奔過來,抬手指向旁邊緊閉的門,「沈總,就是這一間,他們就在裡面。」沈念秋點點頭,上去敲了敲門,見裡面沒有動靜,便厲聲喝道:「王淑芹,開門,聽見沒有?」裡面本來歇斯底里的女子哭聲頓時降低,變成了輕聲抽泣。

    沈念秋嚴厲地說:「你鎖住門做什麼?想要挾誰?酒店為朱力的傷花了幾十萬,醫院也盡了全力。他是O負型血,非常稀少,我們還通過省衛生廳向全省各城市求援,組織血源。你還想怎麼樣?難道我們做得不夠嗎?朱力的傷是他自己造成的,我們依然不遺餘力在搶救,你出去打聽打聽,有哪家私營企業會這樣對待一個普通員工?我限你一分鐘內開門,否則的話,你自己考慮後果。」整個過道很安靜,她鏗鏘有力的聲音在空氣中迴蕩,有種不容抗拒的威嚴。片刻以後,反鎖的房門打開了。

    護工與保安湧進去,把已經蒙上白布的死者推出來。王淑芹頭髮零亂,捂著臉泣不成聲。她哥哥陰沉著臉,對沈念秋說:「沈總,你們對朱力全力搶救,我們是看在眼裡的,你還主動幫我們做了工傷認定,跑前跑後地幫忙,我在這裡謝謝你。現在朱力去了,丟下我妹妹孤兒寡母的,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我希望你要講良心,別讓朱力在地下也不安心。」「你放心。」沈念秋的口氣緩和很多,措辭卻滴水不漏,「政府有規定,我們會按照相關法律法規對死者家屬進行撫恤。」那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看起來凶,其實並沒有底氣,對政策和法律什麼的都不清楚,只是在醫院裡聽別的傷者家屬說得太多,這時才硬挺著堅持一下。沈念秋腰板筆直,目光堅定,他頓時落了下風,再也出不了聲。

    沈念秋轉頭吩咐,「吳主任,你陪王先生去買殮衣,一切都按他的要求辦。你身上帶的錢夠嗎?」吳瑞弘有些遲疑,「只有三百多,怕不夠。」

    沈念秋伸手就去掏錢,站在後面的譚柏鈞比她手快,已經從衣服內兜里拿出錢包,把裡面的所有大鈔都拿出來,遞到吳瑞弘面前。沈念秋沒有客氣,對吳瑞弘說:「你先拿著,把數目記好,回頭報銷了就還給譚總。」吳瑞弘答應一聲,便和王淑芹的哥哥一起到醫院門外購買收斂死者的物品。

    沈念秋看向站在一旁的那個男服務員,神情變得很溫和,「小秦,辛苦了,你先帶王姐回酒店,讓李大姐她們照顧一下。」她從錢包里拿出一百塊錢遞給他,「打車回去吧,別擠公交了。」那個還不到二十歲的男孩從沒見過死亡,本來一直很不安,這時看著她關切的目光,竟奇蹟般的安靜下來,聽話地點了點頭,從她手中接過錢。

    沈念秋看著情緒已漸漸安定的王淑芹,輕聲說:「王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事情已經出了,你要堅強。你還有兩個孩子,她們還得靠你,所以你不能倒下,更不能衝動。一切都好商量,沒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對吧?你先回去,洗個澡,吃點東西,休息一下。明天我們再討論朱力的後事和撫恤事宜,好嗎?」王淑芹一聽這話,就像找到了靠山,眼淚又掉了下來,混亂中本能地撲到她懷裡,抱著她放聲大哭。沈念秋一手扶著她一手輕拍她的背,輕言細語地說:「你還年輕,未來還很長,不要盡往窄處想,畢竟活著的人更重要,對不對?」王淑芹連連點頭,聽話得像個孩子。

    等她哭了一會兒,漸漸收了聲,沈念秋才溫柔地將她推開,攬著她的肩走出病房,掏出一包紙巾放到她手裡,然後對那個男孩子示意,「小秦,你帶王姐回酒店吧,路上好好照顧。」「是。」那個服務生答應著,小心翼翼地帶著王淑芹離開了。

    第5章 調職(3)

    很快,過道上的閒雜人等都走得乾乾淨淨,沈念秋這才慢慢放鬆下來,和譚柏鈞一起離開。她一邊下樓一邊輕聲說:「譚總,我想儘快處理死者的後事,否則時間拖長了不好辦,你看呢?」譚柏鈞第一次看到沈念秋處理突發情況,而且是重大事件。死者家屬鬧事是政府都拿著頭疼的事,很難辦,可她一到便迅速解決問題,作風硬朗,揮灑自如,判斷準確,反應得當,非常精彩。他對她的印象進一步加深,自然同意她的判斷,「我沒意見,就按你的思路去做吧。」「好。」沈念秋想了想,問道,「明天要不要讓公司的律師也來?」譚柏鈞思索了一下,「我等下打電話問問律師,如果他認為有必要從一開始就參與,那就來,如果他覺得沒必要,就由你負責跟家屬談。」「行。」沈念秋長出一口氣。走出住院部大樓,天已黑盡,寒風迎面而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他們兩人出來得急,大衣都忘在了辦公室,只穿著襯衫和西服套裝,剛才精神緊張,還不覺得,這時放鬆下來,頓時覺得寒氣襲人。譚柏鈞立刻對她說:「走,趕快上車,別凍著了。」他們離停車場還有段距離,譚柏鈞身高腿長,一加快速度沈念秋就有點跟不上。譚柏鈞放慢腳步,回頭看著她略顯單薄的身體和蒼白的臉色,抬手就解西裝鈕扣,打算給她披上。

    沈念秋大驚,急得猛衝過去抓住他的手腕,「譚總,你本來穿得就少,這樣會生病的。我沒事,不冷。」譚柏鈞只覺得她的雙手冰涼,但也知道她絕不肯讓自己脫下外套,便不再堅持,對她說:「那你回樓里去,我想辦法把車開進來接你。」「人家規定不能開車進住院部。」沈念秋笑道,「我們也別裝斯文了,乾脆跑步前進吧。」譚柏鈞被她的話逗笑了,「好,我們跑過去。」

    沈念秋放開他,說了聲「走吧」,便與他一起跑出去。

    寒風在樓與樓之間呼嘯而過,醫院裡的很多人都呆在樓房中不肯出來,路上只有乾枯的落葉在銀色的路燈下隨風滑動,他們兩人並肩飛奔,一個像豹子,一個像羚羊,輕靈快捷,充滿活力,矯健的身影成為陰霾中一道亮麗的風景,吸引了一層層窗戶里不少人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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