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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38:22 作者: 北路城
    「你那個時候應該很不喜歡我吧?」程北路說,「我當時又不守規矩、又沒禮貌……」

    「沒有,」顧言行說,「我那個時候沒有不喜歡你。」

    「真的?」

    「真的。」

    程北路笑了,仰頭看了看夜空,感慨說:「要是世界上的人都能像你這麼寬容就好了……對了,你還記得那天我把自己重度抑鬱症的診斷書『啪』地拍在你面前的樣子嗎?」

    顧言行笑了,說:「當然記得。」

    兩人對視了一下,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那你都不討厭我嗎?」程北路問。

    「不討厭。」顧言行回答。

    「怎麼會?我當時多討人厭啊。」

    「因為你生病了,所以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怪你。」

    程北路笑了笑,突然覺得好委屈,嘴唇抖了抖,一滴眼淚從眼角落下來。她趕緊別過頭,抬手,不動聲色地擦掉眼淚。

    她轉過頭,看著顧言行,問:「顧老師,你喜歡我嗎?」

    顧言行看著她,愣了一下,然後說:「喜歡。」

    「我是個病人,你也喜歡?」

    「嗯,」顧言行說,「北路,我說過,你的一切,我全都接受。」

    程北路的心顫了一下。

    北路?

    這是顧言行第一次省掉姓,直接叫她的名字。他叫得那麼自然,就好像他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比一輩子還要久。

    程北路看了看顧言行,低頭,抿嘴笑了一下,突然又覺得好心酸,再抬起頭時,眼底已然淚光閃爍。

    過了一會兒,程北路起身。

    「你要走嗎?」顧言行問。

    程北路沒有說話,站起來,又在顧言行身邊蹲下,抱著膝蓋,靜靜地看著他的臉。

    顧言行被她看得有些心裡發毛,問:「你怎麼了?」

    程北路沒有回答,緩緩伸出手,捧住了顧言行的臉。

    顧言行抖了一下。

    程北路湊近他,他們的臉靠得很近,近到只剩下一秒就可以接吻的距離。

    顧言行注視著程北路的眼睛,難得地在她冷若冰霜的眼睛裡看到了溫柔。程北路的手在顧言行的臉頰和耳邊輕輕摩挲,她的手冰冷無比,但此時,顧言行只覺得胸口熱得透不過氣來。

    程北路又把臉湊近些,伏在顧言行耳邊柔聲說:「顧老師,對不起了。」

    「什麼?」

    程北路的手滑落到顧言行的肩膀上,沒等顧言行反應過來,程北路將他朝水裡重重一推,「撲通」的一聲,顧言行落進人工湖裡。

    直到顧言行在湖水中站起來時,他依然不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切。

    他被程北路推進湖裡了?!

    「程北路!」顧言行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程北路立在湖邊靜靜地看著他。

    半晌,程北路開口說:「顧老師,你看清了吧,我就是這樣一個隨時都有可能害你的人,所以千萬不要喜歡我。」

    顧言行突然明白了程北路這樣做的意思。

    程北路焦急地看著他,等著他發火。

    然而,他沒有。

    求求你,發發火,好嗎?

    求求你,痛罵我一頓,好嗎?

    然而,他沒有,他只是安靜地看著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程北路……」他向她走過來。

    程北路突然崩潰了,蹲下來,雙手捂住臉,嚎啕大哭,用顫抖的聲音斷續地說:「你為什麼不發火!為什麼……不打我罵我!」

    「北路……」顧言行手足無措。

    過了一會兒,程北路止住哭,抹掉滿臉的淚水,站起來,轉身離開。

    「程北路!」顧言行叫她。

    她沒有回頭,微微顫抖著,逕自走了。

    她走了一會兒,走到顧言行看不到的地方,終於沒能控制住,眼淚沿著乾涸的淚痕流下來。

    淚眼朦朧中,她看見前方不遠處有兩個穿藍色衣服的男人朝她跑過來。那兩個人又跑近了些,程北路看清他們,是學校的保安。

    還是上次程北路和顧言行落水時的那兩個人。

    兩個年輕的小保安看見程北路,問:「同學,你有沒有聽到人工湖那邊有什麼聲音?」

    程北路抹掉臉上的淚,吸吸鼻子,鎮定了一下,說:「化學院顧言行老師又失足落水了,你們快去救一下吧。」說完,頭也沒回地走了。

    「又?!」兩個保安詫異地對視了一下,然後趕緊向人工湖跑去。

    他們跑到人工湖邊的時候,顧言行正雙手撐著石沿,努力地往上爬,樣子無比窘迫。

    顧言行看到他們,尷尬地笑了笑,說:「真巧,又是你們啊……」

    兩個保安也回了他一個尷尬的微笑,問:「顧老師,你怎麼……怎麼又掉湖裡了?」

    「一不小心,沒站穩,就……」顧言行尷尬地說。

    兩個保安又詫異地對視了一下----這個老師,要麼是腿腳不好,要麼是腦子有點毛病……

    「我們拉您上來吧。」保安說。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顧言行說。

    顧言行用力撐起身體,還是沒能爬上來。

    「還是讓我們拉您一把吧。」保安說。

    「不不,我自己來。」顧言行堅持說。

    那天,顧言行最終還是自己爬上來了,雖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之所以執意自己上來,因為他想要維護自己的最後的一點點尊嚴----畢竟被程北路推掉水裡兩次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

    顧言行爬上來,站定,身上的水淌到地上,發出「嘩啦」一聲。

    顧言行看了看兩個保安,還不忘彬彬有禮地笑了笑,尷尬地道別說:「那我走了,辛苦你們了。」

    顧言行習慣性地伸手去跟他們握手,然後兩個保安下意識地向後躲閃了一下,顧言行這才反應過來,看了看自己濕漉漉的手,然後尷尬地將手縮了回來。

    「顧老師慢走,」保安好心地提醒,「注意腳下,別再掉到什麼地方去了……怪危險的。」

    顧言行欲哭無淚,微笑著點點頭,轉身離開。

    兩個保安站在原地,看著顧言行離開的背影,再一次詫異地對視了一下……

    顧言行向校門外走去,程北路早已不見了蹤影。

    突然,顧言行覺得脖頸處一陣瘙癢。

    顧言行伸手去摸,沒錯,是一隻魚蟲……

    顧言行無奈地嘆息一聲,輕輕地把那隻魚蟲丟在地上,然後慢慢走遠……

    兩天後的物化課,顧言行走進教室,下意識地向教室的後排望了望。

    程北路不在。

    常冉走過來,遞給他一張紙,對他笑笑,說:「顧老師,這是程北路的請假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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