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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38:22 作者: 北路城
    顧言行隱約明白了,程北路的父母好像並不知道程北路生病的事情。他害怕程北路想不開,於是追了出去。

    顧言行找了半天,終於在走廊的一個拐角處找到了程北路,她正蹲在地上,掩面,失聲痛哭。

    程北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顧言行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愣愣地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他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背。

    過了大約十分鐘,程北路哭完了,站了起來。顧言行不知從哪弄來了一盒紙巾,遞給她。程北路也沒客氣,大聲地擤起了鼻涕。

    擤完鼻涕,擦乾眼淚,程北路覺得好了許多,她從衣服口袋裡摸出一盒煙,熟練地抽出一支,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顧言行沒有立刻制止她,只是提醒著說:「教學樓里禁止吸菸……」

    程北路吸了吸鼻子,轉過淚痕狼藉的臉,用紅腫的眼睛惡狠狠地看著顧言行,臉上寫滿了:關你屁事!

    顧言行認慫了,說:「我不是不讓你抽菸,但你至少不要在攝像頭下面抽菸,被拍到是要受處分的。」說完,顧言行用胳膊肘指了指牆角。

    程北路朝牆角看過去,那裡還真有個攝像頭,漆黑的攝像孔像一隻無時無刻不在窺探別人的眼睛,看著就讓人討厭。程北路翻了個白眼,對顧言行說:「顧老師,我都要被開除了,還怕什麼處分啊!死豬不怕開水燙,想怎麼處分我儘管來吧!」

    說完,她繞過顧言行,走到攝像頭下面,挑釁地揮了揮手裡的香菸,還戲弄地衝著攝像頭吐了一大口煙霧。

    顧言行無可奈何地笑了,把程北路拉回來,說:「行,我不管你了。你抽吧,我幫你擋著。」說完,顧言行側過身,幫程北路擋住了攝像頭。

    她抽得很快,幾乎一分鐘就能抽掉一根煙。然而,她抽菸的時候沒有多麼享受和放鬆,反而像是在自虐,就那樣一根接著一根,一刻都不停地抽。

    「你父母不知道你生病?」顧言行問。

    程北路點頭。

    「為什麼不告訴他們?」

    「不想告訴。」

    「你如果不告訴他們,他們永遠都不會理解你的。」

    程北路乾笑了一聲,說:「相信我,就算我告訴他們,他們也不會理解我的。」

    「如果你覺得開不了口,那我來幫你告訴他們,好不好?」

    程北路的眼神突然變得兇狠,說:「比起讓他們知道我得病,我更願意被開除。」又用威脅的口氣說,「你要是敢告訴他們我得病,我就去死!」

    說完,程北路轉身離開。

    「你去哪?」顧言行問。

    程北路懶得理他,自顧自地走掉了。

    晚上,顧言行和校長談了許久後,校長仍然沒有鬆口的意思。顧言行知道,這次程北路恐怕真的要被開除了,除非告訴校長她生病的事情,但他又不能說。

    顧言行有些無奈,也有些不忍,他打電話給程北路,想要約她出來,好好開導她一下,免得她因為被開除而想不開。

    程北路不接電話。

    顧言行有些擔心,她該不會已經做傻事了吧?

    他在校園裡四處尋找,突然,他在學校的人工湖邊上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他走過去,還真是程北路。她正坐在湖邊的石岸上,雙腿在空中盪啊盪的,還時不時地用腳尖輕點湖面。一瞬間,顧言行覺得她像個剛上幼兒園的小姑娘。

    顧言行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程北路看到他,覺得頭疼:「你怎麼又來了?」

    顧言行沒有回答,靜靜地看著湖面。程北路看了看湖水,突然明白了,說:「你該不會是怕我自殺吧?放心吧,我就算自殺也不會選跳湖的,我會游泳。」

    「不是。」顧言行說。

    「那你為什麼來找我?」程北路問,「哦!我知道了,你是來給我下最後通牒的吧,讓我趕快收拾行李回家,對不對?」

    「不是。」顧言行說,「我就是找你聊聊天。」

    程北路「噗」地笑了出來:「你跟我有什麼好聊的?」

    「除了我,還有誰知道你生病?」顧言行問。

    「沒有了。」

    顧言行有些驚訝:「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嗯。」

    「為什麼告訴我?」

    「因為你是不相干的人,對陌生人沒什麼好隱瞞的。除了課堂外,咱們的生活就再也沒有交集了,所以覺得告訴你也無妨。」程北路說,「而且,你批評我,讓我覺得很不爽,所以就告訴你了。」

    「哦……」顧言行不知怎麼著,心裡隱隱有些失落,「你說你原來沒打算活著回來?為什麼還是回來了?」

    「怎麼?我沒死好像你很不開心啊!」程北路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顧言行趕緊解釋。

    程北路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想逗他一下。她淡淡地笑了,說:「我開玩笑的,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又說,「至於我為什麼活著回來,說來話長。」

    「你說吧,我願意聽。」顧言行說。

    程北路突然有些感動,願意傾聽她講話的人太少了。

    「好吧,那我就把我去西藏的經過跟你講講。」程北路,「我去西藏之後,手機沒電了,而且我也用不到手機,所以我就直接把手機扔到包里沒管它。接下來的半個月,我幾乎把整個拉薩逛遍了,去了想去的地方,吃了想吃的東西,那裡的人也都非常親切。我覺得自己沒白來,選擇那裡做我最後的歸宿,不錯。又過了幾天,我玩得差不多了,於是準備去死。臨死前,我突然想給家人和朋友留句話,至少讓他們知道我是為何而死。然後我就找了個小餐館,向老闆借來了手機充電器給手機充電,想發個微博當作臨終遺言。沒想到,我剛一開機就收到了幾百個未接電話和簡訊,簡訊有一半是我的死黨羅恩發的,都是同樣的內容:『程北路,求求你,平安回來。』然後我就動搖了,再然後,我就回來了。」

    顧言行沉吟許久,默默地點了點頭:「羅恩是你的好朋友?」

    「嗯,她是我發小,我唯一的朋友。」

    「她也不知道你生病的事?」

    「不知道。」

    「她知道你安全回來了嗎?」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她。」

    「那就快點告訴她吧,免得她擔心。」

    「嗯,我知道。」

    「你生病多久了?」顧言行問。

    「大概六年了。」

    「這麼長時間,你都是一個人扛著?」

    「習慣了。」

    顧言行覺得有些沉重,該是經歷過多少次的孤獨、痛苦和掙扎,才能讓她這樣輕描淡寫地說出一句「習慣了」。

    「能不能再問你一個問題?」顧言行說。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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