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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18:49 作者: 誰家柳下
第17章 謝奚奴被獻祭的第一年是一個……
謝奚奴被獻祭的第一年是一個晚春。
連日的大雪將整個村落埋在嚴冬中不見天日。連陽光都穿不透厚重的雲層。
謝奚奴被釘在湖邊的木板平階上,長鏽釘刺破薄衣,穿透琵琶骨,牢牢地將他與木板釘合在一起,滿地的鮮血很快凝結成一片,被雪色掩埋。
祭台上的香火換了三輪,巫覡的聲音才尖利地劃破寂空,砸在奄奄一息的謝奚奴耳邊。
「辰時已到,水神有請,開始獻祭儀式!」
謝奚奴小口地呼吸著,冷氣和著嘴裡的血腥味一併吸入到胸腔,攢出氤氳,他費力地睜眼,視線卻被擋得模模糊糊,只能看到滿眼的人,將他圍得層層疊疊。
其實他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就算明白他也理解不了,他才四歲而已,連話都還說不利索。他只能努力地去理解父母的每一句話。
他們說,這是他的命,人要學會認命。
命?
命又是什麼意思呢?好像每個人都喜歡這麼說,但太高深了,如果他能去幾天私塾,或許能學會吧。
湖泊上浮著一層薄冰,村民用一根長木棍從邊緣搗碎撥開,湖水被攪出漣漪,透著凌烈的寒氣。
擔心天氣惡劣,也擔心過了吉時,村民下手很快,半刻都沒敢耽擱,由幾個人搗開冰後,另幾個人便猛得拔出鐵釘,帶出粘膩的血,將謝奚奴一把提了起來。
有時候殺人比殺豬殺牛都要簡單輕鬆。小小的孩子連反抗都不能,耷拉著脖頸,如同一隻被吊死的野狗。
「老謝,最後一眼了,要來看看嗎?」
將謝奚奴綁上岩石後,村長問道。
謝母轉過頭哭泣著,用背影拒絕了提議。
謝父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錯過滿地的凝血,落在遠處的湖邊,隔得太遠,他看不清那個孩子的表情,耳邊是越來越急促地鼓擊聲,都是請來的巫覡置辦的。
他有心漏病,聽這鼓擊聲就心慌,手心開始泌出了汗。
鬼使神差的,他忽然想起第一次撿到這孩子的場景,也是這樣壓抑的天氣,得救的他沖他們笑了一下。
現在,這孩子還會笑嗎。
謝父張了張嘴:「不看了,別誤了吉時。」
別誤了吉時,這孩子的命本該如此,怨不得他們,怨不得,怨不得……
日子過得很快,沒多久七天就過去了。
除了前兩天謝父還會做噩夢之外,之後的日子愈發平靜。
這天夜裡,如往常一般,謝父熄滅牆釘上的燈籠,打算上床睡覺,門外卻忽然傳來一陣陣的敲門聲。
妻子道:「許是風聲。」
哪有人這麼晚敲門的,而且聲音不重,輕飄飄的,不仔細聽都聽不真切。
謝父還是放心不下,又重新點上燈,將門挪開了一個縫,從縫隙中向外望去。
這一眼,差點將他嚇得肝膽俱裂!
只見門外赫然站著半膝高的小孩,風有些大,他晃悠了幾下,忽然湊近,一雙漆黑的眸子直直地對上謝父的眼睛。
「啊!!!!」謝父尖叫著向後跌去。
門吱呀一聲被風推開,小孩朝里走了幾步,燈火下,他的臉色慘白,正扯著一抹討好的淺笑,看在眼裡,卻格外地慎人。
他說:「爹,娘,我回來了。」
這人不是謝奚奴還能是誰!!!
有時候,人類是很奇怪的生物,有著很奇怪的思維。
活人不怕怕死人,敢面對自己骯髒的心,卻不敢面對自己種下的果。
最奇怪的還屬,那令人糊塗的良知。
謝奚奴初初復生的消息在村里傳了遍,所有人如避蛇蠍,害怕得要命。
但這樣的情緒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他們發現那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除了他死而復生的能力,其他都與旁人無異。
如果這個人他死不了,那是不是可以一直替代其他的孩子做祭品呢?
從此村民不需要這麼辛苦出去尋找孤兒,那些可憐的孤兒也不用被作為祭品了。
只要犧牲他一個,所有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這樣的念頭縈繞在每個人的心尖。
惡就是這個時候徹底爆發的。
第一次殺人或許會害怕,第二次殺人或許會愧疚,第三次第四次呢?
有什麼做不了的?偏村一隅的人們,原本就是游離於曆法外的,什麼都能做,什麼都會習慣。
一開始謝家獻祭謝奚奴是為了所謂的風調雨順,是為了保住自己兒子,後來是則為了錢財。
次數多了,在所有人的心裡,謝奚奴已經稱不上是一個人,他是畜牲,是祭品,是死不了的怪物,是長青村的秘密。
就如他的名字一般,奚,奴。
畫面一幕幕從眼前掠過,最後停留在謝奚奴的火把上,滿地的煤油味,他手上還沾著周秀秀的血跡,臉上掛著的是嗜血的笑意。
當大火包圍村莊的時候,秀秀想,在他們被火舌吞噬的時候,有沒有,哪怕一瞬間的後悔呢?
.
薄暮下,整個村落靜悄悄的,風聲顯得格外扎耳。
謝奚奴坐在矮凳上,撒了滿地的飼料。
小黃雞長得很快,沒多久已經可以撲棱著短翅,笨拙地撲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