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160米 墨九的桃花源
2023-09-26 09:18:18 作者: 姒錦
八月上旬,天氣已轉入秋季。可黃葉未落,天氣仍未涼去,穿著厚重甲冑的南榮兵走在驕陽下的行軍路上,依舊汗流浹背,吃盡了暑氣。
珒國的內事,下層的士兵所知不多。但大抵都曉得完顏修是完蛋了,如今的珒兵就是慫包蛋,從開戰至今,他們一場都沒有輸過,節節勝利,也節節推進,用不了多久,打下珒國皇城汴京,覆滅珒國政權,於他們來說都是大功,往後的吃穿用度哪裡還用發愁?
相較於珒兵的頹廢,南榮兵個個都是樂觀的。
帥旗所在之地,蕭乾騎在馬上,看士氣高昂的禁軍,眉頭皺了皺,突地轉頭對遲重低喝。
「傳令下去,休整片刻!」
「得令。」遲重雙頰都是汗水,聞言抱拳應了。
很快,行進的大軍停了下來,休整、喝水,侃大山。嘴裡無不是把珒國人打回老家,自個再回家娶媳婦生兒子那點樂事兒,一個個躊躇滿志,也一個個都顯得有點兒過分樂觀與盲目自大……
「大帥,喝水!」薛昉端著一個牛角袋遞到蕭乾面前,看他慢騰騰接過來,冷峻的臉上情緒似乎不太好,便輕鬆笑著緩和氣氛:「看咱們軍隊這氣勢,想來不出兩個月,便可以攻入汴京城了。」
蕭乾默默回頭看他一眼,「你也這樣想的?」
「是呀!」薛昉笑吟吟道:「打了四個月了,咱這隊伍打仗完全就是收割一般,那些珒國的王八犢子遇到咱們,跑得比兔子還快,就這樣的戰鬥力,拿什麼給我們打啊。」
緊盯薛昉一眼,蕭乾心裡的隱憂更甚。
俗話說,「驕兵必敗、哀兵必勝。」四個月的戰爭前,珒國是驕兵,南榮是哀兵,如今四個月的仗打下來,兩國將士的心態幾乎顛了個兒。從前看見威猛的珒兵就有點發悚的南榮兵,不再懼怕珒兵不說,還個個都自大得緊,好像珒兵都是豆腐塊子做的。
可珒兵真是嫩豆腐嗎?當然不是。
一旦南榮軍中產生了這樣的念頭,那就危險了……
蕭乾看了一眼身側的幾個將校,再優雅的喝了一口水,「北勐可有消息傳來?」
「正式行文未到,不過探子有消息。」專管他情報的趙聲東從後方上前,小聲道:「北勐乘著珒人與南榮為敵,加上珒國內亂,人心浮躁之際,已率領北勐騎兵於古北口而入,徑直攻入珒國中都,同時與我左翼大軍相策應,相信很快便能南下汴京,與我軍會合……」
聽得這樣的好消息,幾個將校紛紛抱拳。
「大帥!破汴京,覆珒國,我等定會旗開得勝!」
互相恭維的大笑聲里,幾個將校竟然爭執起來,都想爭當下一場戰役的先鋒。
薛昉見狀,皺了皺眉頭,瞥向蕭乾。
罕見的,蕭乾沒有吭聲,而是默默調轉馬頭,望向遠遠的山巒……
獨自一人沉默了許久,他突地喚了一聲,「薛昉!」
薛昉騎馬小跑過去,卻聽見他的聲音化在幽幽的風聲里。
「不知興隆山上的樹木,今年綠了沒有?!」
薛昉聽懂了他思念墨九的弦外之音,卻又納悶的摸了摸頭。
「使君,據說興隆山,四季常綠。」
「……」蕭乾慢悠悠道:「沒有遠慮,必有近憂吶。」
蕭乾的憂慮果然成真。令南榮將士沒有想到的事情,從泗水以西和陳留地界逼入珒國占領的汴京,短短的一段距離推進,他們竟然歷時四個月才完成,從至化三十一年八月一直打到景昌元年正月初一。四個月里,他們經歷了出兵北上以來珒兵最頑強最血腥的抵抗。
好在損失雖然不小,汴京卻也在望。
南榮景昌元年正月初一,蕭乾大軍抵達汴京城外三十里,與即將會師的北勐騎兵近在咫尺,對珒國都城汴京形成了合圍之勢。
南榮、北勐、珒國,三軍對峙,這一場歷時八個月的戰事終於進入了白熾化的階段。
短短八個月的時間,汴京已物是人非。曾經威懾千里的草原之狼從內部瓦解之後,雖然迴光返照了四個月,但頹廢之勢卻再不能逆轉,大廈將傾的覆滅之態,已呈現在世人面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完顏敘剛登帝位,怎肯將江山拱手相讓?他能在奪嫡中勝出,也是一個狠角色,一場破釜沉舟的大決戰擺在面前,他不肯束手就擒,組織了珒國最精銳騎兵,號稱三十萬之眾,加上偽軍,與南榮和北勐拉開對峙,準備做殊死一戰。
風雨將至,陰雲密布。
一場關乎國運的戰爭讓初冬的天氣更為陰霾。
古時的戰爭,一場大決戰的輸贏結果,與平常的戰役大為不同。用形象一點的比喻,相當於賭博中的「梭哈」,賭的是國運。一旦戰敗,很有可能國運衰退,萬劫不覆,先前的一切都付諸東流。
自古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完顏敘是孤注一擲,對南榮來說,在這個時候,卻面臨著一個與之前的珒國同樣可怕的問題。先前南榮與北勐,一個在北,一個在南,一國一邊分別吞食著珒國的占地,他們共同的敵人便是珒人,自然合作得愉快。可如今眼看勝利在望,一個雖然還沒有擺上檯面,卻已經在無數人心裡醞釀紮根的問題已梗在喉間。
最大的勝利果實,當由誰來摘取?
這個世界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在利益面前,哪裡還能稱兄道弟?
——
當蕭乾和他的南榮虎師到達澗水河駐營,準備與珒國最後大決戰的時候,正月的興隆山一片喜氣洋洋,掩在一片碧海綠波之中。外間冬風乍起,山間天氣幽冷無常,一道道連綿起伏的山巒,樹木漫山遍野。壯闊、凌厲。位於興隆山上的千連洞,如一片廣袤綠毯間的明珠,山洞之前,早已不是成片的樹林,而是拔地而地的屋舍。有馬兒穿梭林間,悠然行走,時而有漢子寬厚的山歌,為這一片土地添了更多的煙火氣兒。
如今的興隆山,早已不像當初。
墨九答應蕭乾留在金州,也告訴東寂要一直留在金州,可她卻不想與自己的小命兒過不去。金州城那個龍蛇混雜的地方,太多人的眼線,確實不利於她的存活。而且,雖然她對外說興隆山上沒有八卦墓,可上次在興隆山上的發現,一直讓她耿耿於懷,心裡的疑惑,始終並沒有落下去。
當然,蕭乾雖然離開了,但除了留下擊西之外,也給她留了相當多的人手保護。
只不過蕭乾曉得她討厭被眾人圍擁,故而這些人,只受擊西調令時才會出現。
但墨九又何曾是個省油的燈?
在她的字典里,靠人,永遠不如靠己。
就在東寂離開的第十天,臨安來了一群人。
這是收到她的消息領人過來的墨妄一行。這一行人陣容相當強大,除了墨妄自己,還有尚雅、喬占平,藍姑姑、玫兒等等一干墨家弟子。墨九手上有「鉅子令」,金州、均州附近的墨家弟子也都前來投奔,加上左右執事前來金城,墨家鉅子在金州城的事兒,很快就不再是一個秘密了。
墨九是故意的。
她知道,她所在的地方想要成為一個秘密,本來就難。
既然如此,何不大大方方的告訴世人:老子就在金州,來啊來啊來抓我啊?
話說這麼一群人久不見面,墨九又是被「抓」走的人,再次見面,自然免不得唏噓感慨一番,說說各自的近況,尤其是藍姑姑,那叫一個聲淚俱下,哭得墨九那叫一個肝腸寸斷——被藍姑姑粗大的嗓門兒震的。
有了人,又有資金支持,墨九的「金州分舵」便這般轟轟烈烈地幹了起來。
可墨九這廝向來是個古怪的人兒,人家選分舵的地址為圖便利,肯定會優先選擇城鎮,她卻選擇了以興隆山的千連洞為基地。不喜歡吃苦的尚雅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她的,兩個人當場掐得差點兒打起來。
結果自然是尚雅反對無效。
墨九隻一個理由就打敗了她——想當年墨家祖上選總院不都選了神農山嗎?這說明山上好,咱得遵循老祖宗的格調來辦事兒吧?
於是,千連洞附近的建設就拉開了序幕。
為此墨九見天兒忙得腳不沾地。忙著按自己的想法規劃金州分舵的建築、裝修房屋,忙著做自己美美的鉅子規劃,忙著找喬占平嘮嗑,試圖從他的嘴裡撬出什麼不一樣的新鮮的詞兒,忙著與墨妄喝酒,以不辜負蕭六郎的交代……可她的一切都很好,卻似乎都與蕭六郎無關。至少,她的嘴裡從來不會提到蕭六郎的名字,甚至她都不常打聽關於南榮北征的戰事進展。
很多人都以為,她是一個涼薄的女人……她這分明是把蕭六郎忘了啊?
前方在流血犧牲,墨九自己的事兒也沒閒著。八個月的時間,興隆山上的建築一座座拔地而起,占地面積也越來越大,不僅如此,這個墨家的金州分舵的建築極有特點,新奇、明亮,一個個都是大窗戶,而且,在綠樹成蔭的分舵周圍,墨九還在環山的三面建築了高高的城牆,牆下挖了深溝蓄水,說是為了種植業,可分明可以起到防禦的作用。
被高城牆圍起來的金州分舵,共有三道出入的門,日夜派有人把守,在正對興隆山的方向,還有一座特大號的古堡式西化的城門,門外有長長的防禦線,若非有墨家弟子指引,想要好腳好手一點兒都不受傷的進入分舵內部,那簡直難如登天。
墨家金州分舵,成了一個神秘的所在。
可儘管如此,八個月來,投靠墨九的人卻越來越多。
一開始墨九搬過來修房造屋的時候,附近砍柴的樵夫、打獵的獵戶,附近的山民,只是喜歡過來走一走,或討一口水喝,或頓步看一下稀奇,到後來,看到墨家的欣欣向榮,好些人乾脆花上一袋白面把家裡小子送過來拜入墨家門下,只為討個好的營生做。
可慢慢的,他們的目的卻不一樣了。
平素里,墨九所在的金州分舵時常備有各種糖水、瓜果,附近過路的人來,墨家弟子都會熱情的款待。而且每隔三天,墨家左執事墨妄會親自在分舵大校場講解墨家思想,聞名而來的墨家弟子越來越多,千連洞前的房屋面積也越來越大,這讓墨九不得不「對外擴張」,同時也感慨,幸而時下修房造屋不需要審批,要不然只是手續都麻煩死了。
興隆山上的變化,一傳十,十傳百,十里八鄉的老鄉們都震撼了。
先是男人上來探一探,領了些稀奇的糖果回村,說說那裡的變化與見識,慢慢的,也有小媳婦兒老婆子沒事兒往興隆山來湊熱鬧。可不管男女老幼,墨九都讓弟子分發給自家用製糖機做出來的糖果,便容他們又吃又帶。
漸漸的,孩子們一聽說去興隆山就歡天喜地,尤其一些半大的孩子,更是心心念念想做墨家弟子,仿佛成為墨家弟子比中了秀才舉人還要值得驕傲。便是大人們,也慢慢對興隆山戀戀不捨,回去往四里街坊的一宣揚,好像興隆山的泉水都要甜得多。
於是乎,這興隆山仿佛成了一座獨立於世的小世界,墨九儼然成了這個小世界裡的王。她把興隆山當成了她理想中的桃花源來建設,「墨家九爺」的大名也慢慢在金州一帶,變得童叟皆知。即便後來很多人知道,「九爺」只是一個俊俏的小媳婦兒,也絲毫不影響人們對她的觀點——從畏懼到崇敬,再加由心的喜歡,墨九花費了整整八個月。
八個月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
山下的耕地,慢慢變成了茶棚、酒樓與商鋪,兩邊搬來修房居住的人越來越多。
山上的荒地有人開墾了,荒坡上被種滿了各類的果樹,這一片大約三十多萬畝的興隆山,終於在南榮景昌元年到來的前一天,收到朝廷正式下的公文,改稱為「興隆山鎮」,獨立於金州之外,並且免除該鎮的田稅與徭役。
這簡直就是一個大喜訊,但凡勤快肯吃苦的人,在這裡就沒有活不下去的。再加上墨家對搬到鎮上的人給予的各種「高科技」支持——如機動鐵犁代替傳統牛耕,如半工業化的各類設備,讓每一個人都蠢蠢欲動,恨不得都變成興隆鎮的人。
一來二去,這裡就成了一個率先發展的半工業重鎮。
提起墨九,無人不豎大拇指,無人敢說半個「不」字。
這一日是正月初三,新年頭還沒有過去,興隆山鎮,一片張燈結彩。
晌午過,一匹快馬到達了興隆山腳下的「林氏茶舍」,來人正是薛昉。他原想吃一口水繼續趕路,隨便問一下上山的道兒,可茶舍姓林的掌柜的一聽說他是來給墨九送信的,茶錢也沒有收,讓人伺候好了吃喝,便把自家店裡的差事交給小二,要親自領他上山。
難道他們認識他?薛昉覺得這人熱情過度。
可更熱情的還在後面,一路上,林掌柜都在給他偶然興隆山——這個他看著完全陌生的興隆山。
早已不是當初的荒林野地了,像極了一個精心修建的山間城池。
薛昉有一種走錯了地方的恍惚感。
見林掌柜地騎著毛驢,他不得不放慢了馬步,小聲問道:「大爺,這裡真的是興隆山嗎?」
「不是興隆山是啥?」看著兩側的桃林吐出一個個嫩嫩的綠芽,林掌柜地笑得合不攏此,「小哥是外鄉人吧?來興隆山也不是送什麼信,而是也想投奔九爺,做墨家弟子?」
這老頭兒似乎有點自以為是?薛昉不便辯駁,含糊地「唔」了一聲,再看一眼鬱鬱蔥蔥的山間那一條條平整的道路,怪異地搖了搖頭,又揉了揉眼睛,答非所問,「大爺,這確實是金州的興隆山?」
林掌柜覺得這小伙子好生奇怪,也不知想到了哪一出,他斂住神色,停下小毛驢。
「小哥,你打哪兒來的?」
這老頭兒反倒盤問起他來了?薛昉哭笑不得,老實道:「打汴京來。」
聽說汴京,林掌柜臉色更難看了,「上山做什麼?」
薛昉無奈一嘆,「找九爺,給九爺送封信!」
林掌柜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陣,冷笑道:「你莫不是珒國那邊兒的人,想上山做甚麼傷天害理的事兒吧?」
薛昉:「大爺,我是地地道道的南榮人。」
「南榮人也不行!南榮人也干不得傷天害理的事兒。」林掌柜一臉嚴肅,擼著鬍子看他半晌,大抵看他風塵僕僕的樣子還算老實,又哼了哼,「小哥,做人得講點良心,老夫領你去拜見九爺,你可千萬不要懷了什麼糟賤的心思。若不然,你上得了山,下不來山,就千萬怪不得我了?」
薛昉本人雖然也崇敬墨九,但覺得這個林掌柜對九爺的態度似乎有一些「神化」了。
想了想,他慢悠悠打著馬兒,圍著林掌柜的小毛驢轉了一圈,認真地問:「大爺受過九爺的恩惠?」
輕「嗤」一聲,林掌柜用一種不太待見的眼神兒睨著他,「小哥這話問得奇怪,這十里八鄉居住的人,哪一個沒有受過九爺的恩惠?沒有九爺,哪裡有大家今兒的好日子過?」
看薛昉沉默不語,他又道:「八個月前,我這糟老頭兒還是山上的樵夫,一家老小八口人,吃了上頓沒有下頓,九爺來了,興隆山變成了興隆鎮,有了布紡機、有了機耕犁,有了榨糖機,朝廷還給免了賦役……大家的日子可不都好過了?小哥,你一句不中聽的話,你不要笑話小老兒在提勁子,莫說附近的州縣,恐怕就連都城臨安,也沒有咱興隆山的人過得好咧。」
臨安的富庶天下聞名,一座興隆山再好,又怎麼比得過臨安?
薛昉心裡不認同,可就在這時,旁邊的桃林里卻鑽出一顆黑黝黝的腦袋來。
「林掌柜的!」那是一個短小精幹的黑臉漢子,他笑著與林掌柜說了幾句,聽說他要去山上的墨家分舵,二話不說又鑽回桃樹林子,不肖片刻工夫,駛著架子車,拉了一車新鮮雞蛋過來,要與他們同道上山。
「新鮮著呢,正好給山上送去。」
薛昉瞧了一眼,這一架子車的雞蛋,若換錢能換不少了,這是白送給墨九的?
他不太敢相信地問:「大哥怎不留著自家吃,或拿到鎮上去換錢?」
那漢子嘿嘿笑了,給他一個「你丫沒見識」的同情眼光,得意地說:「如今日子好過了,雞蛋又不是什麼稀罕物,換錢又能換多少,換錢又比得上九爺的情義?不瞞你說,我聽說九爺最近正在找工人新修一個什麼『消涼亭』,就尋思把這些雞蛋拿上去,慰勞一下工人們,讓他們賣力給九爺幹活哩。」
不缺?一車雞蛋也不缺了?再不缺也不該捨得送墨九嘛?
薛昉納悶墨九的影響力竟然這麼大。
回頭望一下那片桃林,他道:「你家不缺雞蛋,還能不缺雞嗎?留著雞蛋孵崽兒也好啊?」
那漢子又笑了,指著架子車上的雞蛋道:「大兄弟是第一次來興隆山吧?這一車雞蛋,是我家雞舍一日的產量罷了,送了九爺,也窮不著我。」
說到這裡,他大抵是覺得衣甲有點破損的薛昉可能是寒酸苦戶出身,同情地嘆了一口氣,從架子車上拿一個布兜兒,抄起雞蛋就往裡塞,然後把布兜遞到薛昉面前,認真道:「大兄弟,咱也是窮苦出身,現兒託了九爺的福,過上了好日子,也得學著九爺的樣兒,能幫襯著就幫襯。這些雞蛋你拿著吃,回頭啊,把家小都接到興隆山來,若沒地落地,大哥的雞場還缺著人哩,來了肯定餓不著你。」
薛昉看著手上的雞蛋,無語凝噎:「……」
八個月的戰爭,把他一個白白淨淨的帥小伙兒子變成了小黑臉,這是不爭的事實,可他的樣子看起來真有那麼落魄嗎?一個開雞場的漢子都同情起他來了。
可憐的蕭使君,還以為墨九在興隆山上吃苦耐寒,飲雪披霜呢,他哪裡知道,人家墨九過得簡直就是神仙日子好嘛?
想到這裡,薛昉突地咧了咧嘴,笑著把一布兜雞蛋慎重地放在馬上,回頭對黑臉漢子鞠了一躬。
「多謝大哥了,讓我長了不少見識。」
黑臉漢子覺得他的笑容有點古怪,皺眉問:「小兄弟不信我的話?」
「信,我信得很吶!」撓了撓腦門兒,薛昉大聲笑道:「我回頭把這兜雞蛋帶回去給我家主子嘗嘗,再把興隆山上的事告訴他,他指不定得有多高興哩。」
「唉!」黑臉漢子想了想,可能覺得他們一家老小都寒酸,連家裡主子都寒酸,又憐憫道:「要送人的話,等你下山的時候,再到那個桃林來找我。桃林往裡,走一里便到,反正你有馬也方便,索性多捎帶些雞蛋與雞仔兒回去……讓天下人都知道咱的興隆山,都知道咱興隆山上的墨九爺……」
薛昉怔了怔,咧開嘴巴大笑,「噯,好嘞,大哥,我一定會的!」
反正他們軍中的將士多,馬上要大戰了,他不愁雞蛋沒有人吃。
與林掌柜和黑臉漢子上山的路上,薛昉一直東瞄西瞄,看著興隆山八個月來的變化,看一些正在修建還沒有完工的古怪建築,看滿帶笑容穿棱林中來來去去的鄉民與墨家弟子,他們臉上真實輕鬆的笑,與這座山融合在一起,正如傳說中的世外桃源,與那個烽火萬里的戰場簡直格格不入,仿若兩個世界。
可憐的蕭使君,他念念不忘墨九,可九爺活在與他不同的世界裡,舒服得都快頭上冒油了吧?
想到澗水河邊飲馬擦劍的蕭乾,再想想八個月來隻字都不給蕭乾捎去的墨九,他突然沒有信心了——如今的九爺,收到使君的信,還能好好對待嗎?她是不是早就已經把蕭使君給忘了?
薛昉心裡正在發愁,就被林掌柜地拽了手。
「小伙子,看到那個大堡門沒有?金州分舵快到了!」
薛昉定眸一看,遠遠地便可看見山上有一個巨大的城門,上頭有燙金的幾個字。
「墨家金州分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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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姐妹們守候,祝大家身體健康,一切如願。
另外,祝錦宮鴨鴨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