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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14:46 作者: 首陽念六
    以你血,戮我身。

    便有千萬世,我的魂魄也只能由你超度。

    若歷經苦難是為了奔向你,我甘之如飴。

    ——

    符奚日日以魂引入夢,吊她魂魄不散。

    他命四海之士去勿吉故土、去天下間尋找魂引的破解之法,卻一次次落空而歸。

    他不甘心,自去尋覓半載,依舊無解。

    姜德書不能動不能言,感知也弱,卻清楚地記得那一日。

    那日天氣大概很好,因為身上溫暖和煦,可是她的郎君帶著一身絕望寒霜跪在她手邊哭了一夜。

    他以額抵她,哭著道歉:「書書,對不起,我大概永遠也無法救回你了。」

    額間那份極盡哀慟的戰慄讓她神魂動盪,痛不欲生。

    她想醒過來,拼盡全力掙扎、擺脫,可是她沖不破這軀體的阻礙,半分回應也不能,甚至不能與他一起,痛哭一場。

    沒有什麼比觀摯愛日日受罪煎熬,卻不能替他分毫更痛苦。

    姜德書縮在房間裡,拿了一把水果刀抵在心口慢慢刺下去,皮肉被刺破的疼痛不能讓她清醒,只會讓她更清楚地回憶起符奚日日以心頭血引她魂歸的樣子。

    那該是多麼絕望的痛苦。

    他說:「我能供養你幾日,便幾日,等無法繼續留你時,我們就一起魂歸大地。「

    他還說:「我的書書日日以我血供養,與我血脈相融,來世我一定能尋到你。」

    她把刀刃更抵進幾分,感覺到心口溫熱一片,是她的血流了出來。

    門外突然傳來劇烈急促的敲門聲:「書書,書書,你開開門,你千萬不要做傻事,爸爸媽媽很擔心你,你開開門看看爸爸媽媽好不好?」

    她突然清醒,收了刀扔在一旁,對門外輕輕道:「我沒事,我想自己靜靜。」

    「書書,你不要關著自己,你出來看看媽媽.......」媽媽被爸爸勸了回去,門外的哭求聲漸遠。

    她實在沒力氣起身,好似所有力氣都在方才的自戕中用盡了,慢慢躺了回去,拉過被子蒙住自己。

    不知是符奚的身體日漸衰敗,不能繼續供養她,還是她魂魄越來越弱,後來她的意識逐漸混沌,在那個世界的最後時光,她甚至記不起。

    突然有一日,她徹底清醒過來。

    主系統告訴她,分系統因為工作失誤致使她無法重生,已被絞殺。任務成功後作為彌補,主系統會助她重生,但是前世之軀牽扯太多只能讓她以舞陽的身體重生,但是會以舞陽的形象替代她,恢復她父母的記憶。

    但這都不重要了。

    她哭著問系統:「符奚呢?他怎麼樣了?」

    系統依舊是冰冷的機械音:「任務世界已滅,男主已死,希望宿主早日走出來,重新開始生活。」

    她的世界在此刻崩塌。

    符奚死了,她無法活下去,她活著的每一日都在痛苦地受難,他們的過往在慢慢將她凌遲。

    她不是個孝順的女兒,她曾經為了重生拼命做任務,如今終於重生了,卻多次自戕,引父母傷心。

    醫生說,她有臆想症,有嚴重的抑鬱症,建議入院治療。

    那些他們真實存在過的過往,他們相愛的證據,就因為換了個世界,他竟然不應該被自己記起。

    這裡的所有人都告訴她,一切都是她臆想出來的,都是假的。

    後來,她甚至不願意去聽這個世界的任何聲音,不願意去看這個世界的種種,因為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她,他們已經隔世,永遠都不能再見。

    她只有鎖著自己,沉溺於回憶里,才能不受分毫影響,去懷念他們曾經的點點滴滴。

    有時候以藥物做引,她能記得更清楚,幾乎像是身臨其境。

    想到此處,她伸手摸索出床下藏著的瓶子,全數倒進掌心裡,急促地往嘴裡塞,生生咽了下去,在意識消失前的朦朧中,笑著道:「符奚,我來了。」

    幼帝不能掌事,朝奏都是送到攝政王府中處理。

    符奚在破解無望後,便頹在府中守著她,他有時會給她讀這些奏摺,陪她說話解悶。

    「先帝時老道之風盛行,天下人無不奉承贊應,現在卻幾乎日日都能收到貶斥他們的奏摺,書書,你說我應該怎麼做?」

    他忽然想起來似的,聲音故意拔高了一點兒,激動道:「對了,我記得你說過,他們說的血祭都是騙我的。」

    「這群故弄玄虛的道人,真是可惡!還不如我這噁心的魂鈴真實,我要好好懲治他們,禁了他們說話的機會。」

    他換了一本,又問:「舊相年老辭歸,請為汝寧城的新郡守,上奏說要奉行節儉,請住先帝逆臣蘇東旭的宅子居住,只略修葺便可。書書,你說我應該准奏嗎?」

    他小聲的嗯了一聲,好似在自言自語,思考了一會兒才道:「你說過,想要與我一起回汝寧城看看,你一定是想與我故地重遊,那我可不能答應他。」

    空氣中靜默了一會兒,他突然伏在她耳邊,獻寶似的小聲道:「聽說宮裡來了一位新御廚,牛乳糕做的極好,你最愛吃這個,明日我進宮拿些回來給你嘗嘗,要是你說不好,我就將他趕出宮去,可好?」

    ......

    一天又過去了,他笑著道:「我的書書辛苦了,又陪我處理了一天的政務。」

    他低頭把臉埋在她手背上,熱淚滾過,燙的她手疼,然後她聽見一聲低沉哽咽:「又陪我度過了這如地獄般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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