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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09:18 作者: 海青拿天鵝
馥之亦淡笑,轉身朝空曠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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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邊一處僻靜的地方,聽著嘈雜聲都遠去了,馥之停下腳步。她看著王瓚,也不客套,正色道:「馥之隨大軍出塞,自有苦衷。阿四雖喚我阿姊,卻是一介鄉民,非我親弟,望主簿留情。」
王瓚瞥她。
這人倒是靈醒,知道自己收留阿四另有所圖。她來歷尚不明了,卻要跟著大軍出塞。有把柄好過沒把柄,都督曾暗示要把阿四掌握住,王瓚正考慮,不巧遇到了那天的事,便順水推舟了一把。
王瓚面上卻無所表露:「扁鵲此話何意?」
「無他。」馥之神色平靜:「阿四雖頑皮,卻心底單純,主簿何苦難為一個稚子?」
王瓚覺得可笑,輕嗤一聲:「扁鵲莫不是記錯了?當初是他一心要跟我的。」
馥之道:「他跟不跟主簿全無要緊,望主簿出塞勿令其跟隨,留在平陽郡也好。」
王瓚覺得有趣,看著馥之,輕笑一聲:「扁鵲以為我會照辦?」
馥之看著他,表情不改。她沒有答話,稍傾,卻緩聲道:「主簿可記得塗邑那螟蛉子?」
「嗯?」王瓚形如桃瓣的雙目中掠過一絲嘲諷,神色輕鬆地點頭:「記得。阿四說那藥並無毒性。」
「阿四說得不錯。」馥之淡笑:「我在塗邑外救他時,曾用螟蛉子迷倒惡人,那時確是無毒。進了塗邑之後,我覺得螟蛉子藥力單薄,又重配了一劑,卻未曾告知阿四。」
遠處的蹴鞠場上突然爆發出一陣喝彩聲,隨著傍晚的風傳了過來,幾乎將馥之的話音淹沒。
王瓚面上鎮定自若:「你以為我會信?」
馥之莞爾:「信不信全由主簿,那日距今已近一月,再過三五日便可見效,彼時再來尋我可就遲了。」
王瓚看著馥之,努力忽視心底泛起的一絲疑忌,輕「哼「一聲,轉過頭去:「那過三五日再說。」
馥之道:「全憑主簿意願。」說完,悠然一禮,轉身離開。
剛走沒幾步,卻聽王瓚在後面低喝一聲:「慢!」
馥之回頭。
王瓚緊走幾步到她跟前:「我若出事阿四必無萬全。」
馥之頷首:「阿四若無萬全主簿便危矣。」
王瓚盯著她,眼睛微微眯起。
馥之回視,亦無懼色。
「妖女。」王瓚咬牙恨道。
「紈絝。」馥之冷冷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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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毒驅蟲的雄黃粉已經配好發下,顧昀到大將軍何愷帳中稟報。
大軍出征迫在眉睫,此消息來得正是時候。何愷與都督劉矩、車騎將軍呂汜商議過後,先命顧昀率屬下兩萬精騎當夜開往大漠;又當即召集軍中眾將官,宣布次日酉時開拔。
眾將期待已久,聽說終於要出征了,興奮不已,答禮之聲尤為響亮。
帳中的人很快退盡,何愷卻發現顧昀站在原地沒有挪步。
「左將軍有何事?」他問。
顧昀上前,向何愷一禮。「稟大將軍,」顧昀道:「末將還須醫官一人。」他抬眼看看何愷:「請大將軍准姚扁鵲隨末將入大漠。
「哦?」何愷微微訝異。
顧昀卻神色平靜,繼續道:「大漠中多有毒物異類,向來為我等中原之人忌憚。姚扁鵲通習藥理,對漠中物類亦有所知,可擔入漠軍醫之任。」
何愷聽他說著,目光漸漸沉凝,神色淡淡,始終未發一語。
顧昀說完,帳中的聲音倏而寂靜。他眼帘半垂,等待何愷的回應。
「姚扁鵲兩三日前曾往見左將軍?「過了會,何愷突然問道。
顧昀心中一怔,卻明白大將軍在馥之帳前安排了衛士,她去找顧昀,自然逃不出大將軍的眼睛。
「正是。」他說。
「左將軍以為姚扁鵲其人如何?」何愷緩緩撫須。
顧昀稟道:「姚扁鵲醫術超群,乃難得之良醫。以末將多日所觀,姚扁鵲救治將士,解除疫疾,出征大計因其得以保全,乃可信之人。」
何愷看著顧昀,沒有接話。少頃,他淡淡地說:「大漠艱險,若得良醫相助也是大善,便依左將軍所言。只是,」他目光深深:「征戰非比尋常,左將軍須多加用心。」
顧昀明白他所指的意思,上前一禮,答道:「末將遵命!」
「去吧。」何愷揮揮手。
「是,」顧昀再禮,轉身離開。
「甫辰。」顧昀剛走到帳門前,忽然聽何愷稱他的字。
顧昀回頭,只見何愷坐在案前看著他,笑笑,緩緩道:「我老了。戎馬半生,此戰之後,不是入土便是告老還鄉;你卻不同,大好年華,前途無量。」他的眼睛似乎能看到顧昀心裡,一字一句:「莫教你母親失望。」
顧昀一怔,片刻,目光微微沉下。
他沒有答話,向何愷略略一揖,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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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令如山,將官們將明日出征的消息傳下,營中立刻熱鬧起來,雖已準備多日,士卒們仍奔奔走走,紛紛收拾為明日上路收拾起來。
醫帳里亦是忙忙碌碌。醫正指揮著軍醫們清點藥材和各式物品,將平日散放的東西規整好,檢視車馬,也忙得不亦樂乎。
馥之待在藥帳里沒有出去,剛才顧昀派人來告知出發時辰以後,她要仔細考慮上路後的事,也要將行囊收拾好。
她的東西不算多。幾件換洗的衣物和冬衣皮裘,都是來邊塞前就準備好了的;其餘的東西,不過是叔父的遊記和一些藥瓶。其中還有一個小小的布包,裡面裝著些半紅半青的野果,是阿四早晨在軍營附近的野地里采的。
「這裡的野果不好,塗邑的可早就紅了。」交給馥之時,阿四咧著嘴笑:「阿姊等我,待送信回來,定要帶上一筐。」
王瓚寫了封信,讓阿四送去塗邑,叮囑他一定要親手交給縣尉,待縣尉看完了才能回來。
馥之看著那布包,覺得有些愧疚。他回了塗邑恐怕就再也出不來了。那信上,王瓚以都督帳下主簿的名義命令縣尉把阿四看住,兩個月內不許離開塗邑半步。
這主意是王瓚出的的,他答應馥之放走阿四。而阿四一離開軍營,王瓚就立刻找馥之要解藥。
馥之也大方,將一瓶螟蛉子的解藥給了他。
王瓚他打開藥瓶,稍稍嗅了嗅味道,狐疑地看她:「怎與那日所服無甚差別?」
馥之淡笑:「自是無差別,那日乃首解,主簿今日服下半錢,每隔三日再服半錢,三次可解。」
王瓚仍半信半疑,「哼」了一聲,卻將解藥收在了袖中……
想到這裡,馥之心中苦笑。這方法恐怕也只對王瓚才有用,用來對付顧昀卻是危險的。他心思深沉,方才在帳中便可見一斑。這樣的人,一旦被其窺破就只怕要弄巧成拙,上路後,自己的性命可就全在顧昀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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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下,軍營中忽而吹起低低的號角。
王瓚在帳中聽聞,心中詫異,忙走出營帳去看。
「何事?」他問附近走過的一名軍吏。
軍吏也不甚清楚,行禮道:「似乎是東營。」
東營?王瓚皺眉,那不是顧昀所率精騎所在?想著,他快步朝不遠的東營走去。
才到營門,果然,只見明亮的火光中,駿馬嘶嘶,人頭攢動,兩萬精騎已整裝列隊完畢,不知要去什麼地方。
王瓚正要詢問守衛,忽而聽一聲沉喝遠遠傳來,少頃,一將身著鋥亮甲冑,騎在駿馬上當先弛出。蹄聲如雷霆震響,列隊的眾騎跟在他身後,騎士手中的火把匯聚成河流一般,未幾,已經奔出了王瓚面前的營門。
火光下,塵土捲起,王瓚舉袖掩住口鼻,突然發現姚馥之的側臉在眾人中一閃而過,睜大眼睛再看,她卻已經消失在了人cháo之中。
大漠
日頭跳出了晨霧,淡淡的陽光透過高高的杉林,斑斑點點落在黃綠相間的秋糙上。
顧昀抬頭看看天,又望望已經被拋在大軍身後的一片山谷,對曹讓道:「傳令下去,就地紮營歇宿,不得生火。」
曹讓應聲,騎馬下去傳令。
眾人聽命,紛紛下馬休息。連夜趕路直天明,軍士們已經疲累不堪。不少人拿出糗糧和水囊用食,卻是靜悄悄的,除了偶爾一兩聲馬嘶,竟聽不到一點聲音。
誰會想到這裡竟有兩萬精騎?馥之坐在地上,望著四周靜謐的高山密林,心中有些感嘆顧昀軍紀果然嚴明。
昨日入夜之後,馥之跟著他們連夜騎馬離開平陽郡,向西一路奔至了榆塞。
榆塞常年設為軍事關隘,沒什麼商旅往來。從這裡出去,過一片山地就可進入大漠。
她望望前方,只見地勢漸漸開闊,像是快走出去了。現在顧昀終於下令歇息,想是已經自信不會被羯人的細作發覺。
馥之心裡想著,正想去拿點糗糧充飢,卻發覺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朝這邊走來,定睛看看,正是顧昀。
顧昀依舊一身甲冑,風塵僕僕,臉上卻絲毫不見疲憊之色。
他看看四周歇息的軍士,最後,目光落在馥之身上。
「左將軍。」馥之仍坐在地上,朝他一禮。
顧昀無所表示,卻蹲下來看著她,少頃,道:「再往前十里便入大漠,我等長途奔襲……」
「馥之生死由命,絕無拖累。」馥之沒等他說完便已鎮定地接話。
顧昀目中有些訝色。
馥之平靜地看著他,唇邊淺笑。
顧昀沒有再說什麼,略一頷首,站起身來,朝來時的路走去。
馥之望著他的背影,過了會,繼續去取糗糧。轉頭時,她發現旁邊的軍士不時地拿眼瞅她,似好奇又似猜測。馥之彎彎唇角,沒有再去理會。
這些人此去大漠,無不是以性命賭軍功。馥之知道,顧昀雖可以帶她去氐盧山,但要他保證自己萬全卻是不可能的。
不過說歸說,顧昀畢竟還要靠她找白石散人,倒也不會由她放任。馥之瞅瞅對面坐著的一個年輕人和一個大鬍子,拿出糗糧,掰下一小塊糗糧放進嘴裡,細細地嚼,雙眼望向頭頂碧瑩瑩的天空。
氐盧山頭四季覆雪,秋冬之季有奇花仙糙,叔父幾年前曾帶馥之去過,為的就是求仙糙,卻因時節不對抱憾而歸。今年在方士中有「仙鄉廣納」一說,各地都有醉心方術之人大煉丹藥。馥之覺得叔父很有可能會去氐盧山采仙糙,便把此地作為行程中的一重,必定前往要查看。
叔父若真在氐盧山,倒也不白費一番力氣的。馥之心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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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郡里,大將軍何愷麾下幾萬人酉時拔營,已經列作長隊開往北行進。
附近郡縣中百姓聞知大軍出塞,紛紛趕來。何愷治軍規整,駐紮時與附近鄉人秋毫無犯,早有口碑;又兼傳出藥方消退了疫疾,鄉民們更是感激不盡。大路兩旁站滿了人,都是來送行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