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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08:11 作者: 木桃逢新
說白了,他們好像很真誠,但又不完全真誠。
然而,新君登位後,擺明了是要收斂江南勢力,江南諸道非但不反抗,還主動配合,所以,即便它們配合的方式有些膈應人,但你還不能表現出責問態度。
負責外界看來,新君非但失了仁德,且很有可能被扣上急功近利,冷寒人心的帽子。
「是了。」馮筠點頭:「我也打聽到,通常入伍後會將原籍銷毀,改為新的兵籍。重改戶籍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解甲歸田時,持兵部發放的文書前往籍貫地重新入戶籍,一種是戰時身亡,同樣由兵部將文書層層下發到地方,由地方官出面告知家眷,然後才好處理之後的喪葬儀式。」
「可是我與羅兄搬回的兵籍里竟夾有紅名冊。士兵戰死無人處理,正常的兵籍竟還會因寫錯人名而出現重複式樣,偏偏有損毀的部分卻無補樣,簡直可笑。」
馮筠話音剛落,雲珏和趙程謹同時變了臉色,默契的對視一眼。
尹敘無聲掀眼,對這二人的表現一覽無餘。
二人本無遮掩,尹敘見著了,其他人也察覺到。
謝清芸斂了斂眸,又蓄笑開口:「雲師妹和趙師弟似乎想到些什麼,不知可否說出來與我們大家一同分享?」
趙程謹睨她一眼,理都懶得理。
雲珏其實有點不高興尹敘剛才把東西先遞給了謝清芸。
誠然,她不是個會在追求心上人時對情敵抱有敵視或歹心的人。
但須知正在追和追上了乃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說法。
如今她和尹敘相互鍾情,雖然暫時還……咳,還互為對方見不得光的「外室」,但對他們二人來說,這個名分是已經定下了的!
謝清芸可以不知情的挑釁,她只當蒼蠅嗡嗡,但尹敘不可以!
怎麼一點自覺都沒有?
這種傳遞物件的時刻,應該毫不猶豫的先遞給她呀!
雲珏有點小氣性,兩手抬起往下巴上一捧,「我還什麼都沒看到呢,我哪知道呀……」
這語氣,酸的。
謝清芸吃了一次虧,可不打算像上次一樣自以為是迫她開口了。
你愛說不說。
趙程謹眼神複雜的看了雲珏一眼,心道,以往也沒見你這麼積極,一份破手記你至於爭來爭去麼。
然下一刻,尹敘竟像是對雲珏的小脾氣毫無察覺,逕自開口:「趙師弟和雲師妹自小在隴西長大,對軍事諸務熟悉敏感些也很正常。」
他抬眼看向其他人,淡淡道:「我猜測,江南諸道或有兵籍造假之嫌。」
兵籍……造假?
除了雲珏,在座之人皆露出幾分訝色。
而趙程謹的反應,只是因為尹敘提到的,和他所想的可能不謀而合。
兵籍造假對掌控兵權者本身並無意義,但若是為了某種目的而將其展示出來,讓自己想要欺騙的人看到,便有了作用和意義。
趙程謹不由得多看了尹敘一眼。
一夜理清了這堆爛玩意兒不說,甚至能想到這一點,不受干擾思緒清明。
這個尹敘,有點本事。
尹敘目光掃過眾人,在別開臉不看他的雲珏身上多逗留了一瞬,繼而將想法展開來說:「我曾聽聞,江南一帶除了流寇作亂,一些執行軍務的軍官亦暴力非常,不過,他們不怎麼對平民百姓行搜刮之舉,倒是對世商人家下手擠恨。其中又以江南一帶朱、許兩姓世代為商的人家鋃鐺入獄慘遭抄家最為人傳道。」
話音剛落,趙程謹涼颼颼的譏諷道:「狗腿牙兵,為的是斂財謀利,尋常百姓那點連塞牙縫都不夠,沒入眼的事,反倒成值得稱讚之處了?」
羅開元點點頭:「有的有的!我承認識一位江南的友人,他們親眼見過!又說自諸州分裂,各藩鎮手握軍政財稅大權,手底下自稱一派親兵,這些親兵就是使君的爪牙,牟利作惡,凶得很,可與正經入伍受訓的軍人不同。他們這些人,可不講什麼軍規,他們上頭就是一方大吏,誰也管不著他們!說是官家養著的地痞惡霸也不為過!」
言下之意,便是肯定了趙程謹之言。
謝清芸也笑了:「原來竟是各藩鎮私下豢養的爪牙,那不知整個隴右道,又有多少這樣的牙兵?」
自從雲珏上次以十二個字概括關中藩鎮後,與謝清芸就算是結下了這個梁子。
這種敏感的問題,只因是他們私下較勁,談及的次數竟也多而隨意起來。
趙程謹臉色一變,下意識就要張口反駁,結果被人搶了先——
「謝師姐博學多聞,看法見解一向異於常人,這個答案自然也因依據不同而各異——可以是一個也沒有,也可以是遍地都是。」
一個人生悶氣的雲珏終於走出了精神世界,有條不紊的回應著謝清芸,那雙溫柔動人的杏眼,此刻儼然泛著幾絲凌厲。
謝清芸敢提的事,並不代表所有人都敢掛在嘴上。
馮筠和羅開元便是第一個決定沉默的,鄭珠是第二個,至於阮茗姝……
她又陷入了掙扎,一面為自己其實早已洞悉雲珏用心而警醒自己不要上當,一面又在面對謝清芸時下意識生出距離,不願再如從前那般無條件擁簇她。
謝清芸氣性也上來了,下頜微抬,竟是絲毫不讓的姿態:「哦?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