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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08:11 作者: 木桃逢新
於是,范聞立馬找來兩個小童子幫著把書案換了,自己老老實實做到了最後。
趙程謹從聽到「雲珏的表弟」這幾個字起,已經如遭雷劈。
笑話,天大的笑話!
他趙程謹,何時淪落到要借「雲珏的表弟」這個身份來化解矛盾?
這是侮辱,奇恥大辱!
到底是誰靠誰保護還不知道呢!
可惜,尹敘的話一放出去,就註定了「雲珏表弟」這個標籤,將會死死地釘在了他的腦門上。
電光火石間,趙程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眼神凌厲的朝尹敘看去。
尹敘直接無視趙程謹,再度提筆時,眼中划過狡黠笑意。
……
不多時,學鈴敲響,博士王修一身飄逸的官服徐步而來,學生已正襟危坐,嚴肅以待。
王修是進士出身,亦是歷經三朝的老臣,主講治國實務。
與薛藹的文人作風不同,王修對於課業的評斷,更在乎其精華,哪怕措辭與行文格式出些錯,只要想法精彩,一樣能得榜首,自然就沒了作詩賦詞的行文講究。
此外,他常常會在講課時忽然拋出一個問題,亦會鼓舞學生高談闊論,哪怕天馬行空也沒關係,是以,王修的課往往是氣氛最為活躍,也是好學者激昂,懶惰者輕鬆的課。
畢竟,王博士從不找那些走神不聽講之人的麻煩。
你不樂得聽,還想我在你身上花費時間?愛幹嘛幹嘛。
所以,這樣的一位老師,自然不會將寶貴的時辰浪費在引薦新生的事上。
他先是掃了一眼原本范聞的位置,與眼生的趙程謹對視一眼,又順著他這排看到了窩在最後的范聞。
好,人齊了,開講。
聽王修開始侃侃而談,趙程謹挑了挑眉。
講著講著,王修直接坐在了自己的書案上,拋出一問:「那麼,民心與君心,該如何論道?」
趙程謹聞言,嘴角勾了一下,並無作答之意。
王修的目光掃過趙程謹,又看了看尹敘。
他還是那副老樣子,眼觀鼻鼻觀心,並無起身搶答的意思。
一個教舍里,總有一個被老師視作王牌的學生。
拋出問題時,若有人搶答,氛圍一片火熱,那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悄然無聲,只要點了這王牌,他總能給出一個答覆,緩解這份尷尬。
尹敘的這個位置,就奠定了他的王牌身份。
可眾博士中,只有王修不會過於捧高尹敘。
他不答,他也不點名,沒人答也不點,直接設為課業,轉到下一個問題。
不過,王修這個問題並不難,但凡度過幾本書的,都能扯上幾句。
而隨著他話音落下,馮筠一馬當先站了起來,對面前的王博士搭手一拜,張口道來:「自先帝開國以來,不興戰事,減免賦稅,鼓勵農耕,甚至一度開放鹽池,許民間煮鹽,諸項條例無不為促進民生,仁政治國。百姓安居樂業,民強則國富,君心仁厚向民心,民心所向,是君心。」
馮筠娓娓道來,王修坐在書案上搖頭晃腦的聽,笑了笑:「言之有理。」
馮筠聞言,神情微斂。
言之有理,卻也算不得什麼出彩的答案。
然而,就在馮筠話音剛落時,教舍里忽然傳來一道響亮嗤笑。
王修眉毛一挑,和眾學子一樣循聲望去。
當一道道目光落在趙程謹身上時,眾監生先是一驚,而後又定,似乎平靜的接受了。
啊,雲珏的弟弟啊!
那搞事才是正常的。
王修看向趙程謹:「若有不同之見,不妨大方道出。」
趙程謹終究是個知書識禮的貴公子,剛才那聲嗤笑,是因馮筠答案而起,並非針對王修。
他起身亦拜:「學生並無高見,唯有一惑。但……不太敢講。」
王修抬手:「但言無妨。」
趙程謹眉毛一挑,微微頷首,好,是你讓我說的。
他雙手後負,說道:「方才這位談及先帝『不興戰事』,誠然,開國先帝一生注重於改善民生,減免賦稅亦有其事,擔得起仁君之稱。然這位兄台大抵是將聖賢書讀的太過忘情往我,真正做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這才對開國至今的戰事有如此大的誤解。」
他來了,他來了!
他帶著看家本領來了!
誰都知道,趙喆雖已為節度使,但當年亦是驍勇善戰的大將。
如今整個隴右道都是趙家勢力,還同時鎮壓威懾著西北的烏羅與西南的多塘。
趙程謹既為趙喆之子,要在戰事上挑刺,那還真說不過他。
果然,只聽趙程謹道:「昔日敵國多塘來犯時,曾以快攻戰術刺殺劍南節度使,戰況最焦灼時,是我軍派出的斥候五天五夜潛伏敵營陣前,終於探得其欲夜間快攻,為破其法,五千戰士連夜橫渡大江,先將他們阻與有利地形之外,以一個更勝他們的快攻戰術搶得先機,亂起陣腳,這才奪得勝算。」
「後我軍逼退烏羅,為挫其念,曾加築長城。只因聖人仁厚,不欲施苛捐雜稅徭役苦難,陡峭山道,無數山石厚磚,是我大周將士以操練之意一塊一塊背上去,是那道由我軍建起的壁壘,才將敵軍隔絕於國土之外。」
「君主仁厚,萬民讚嘆,學生亦萬分敬仰。然再仁厚的君主,若受敵軍迫近於腳下,依舊要拿起武器踩著一路血腥殺出去!學生私以為,是先有無數拋頭顱灑熱血的忠義之士鋪開了這片安穩世道,才有仁政施行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