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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08:11 作者: 木桃逢新
「尹郎君各樣條件自是略勝一籌,但奴婢好奇的是,如果女郎喜歡的是這一類,為何從前遇上類似的,連一個眼神都沒多分,偏偏是尹郎君,便一頭扎了進去?」
這話一出,雲珏扶著桶壁坐起來,神情竟與被尹敘質問時微妙的相似。
不愧是多年伺候的忠僕,開口就是精準打擊!
彩英眼珠一轉,笑笑:「女郎若不願意說,奴婢便不問了。」
然下一刻,雲珏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喃喃道:「難道是因為這個?」
這回彩英鬧不懂了,「什麼因為這個。」
雲珏轉過身,兩隻小爪子搭著木桶邊沿,迫不及待拉著彩英一起分析:「我明明感覺到,尹敘對我的態度已經有很大的轉變,而且……」
少女的臉蛋噗得充紅,羞澀令她聲小:「而且我以為,他今日會跟我說什麼情話的……」
彩英萬分認真的聽著,時不時點點頭,嗯嗯。
「可是……」雲珏倏地揚起頭,頂著未散去的羞澀紅暈生起疑來:「我今日一看到他就覺得不對勁,像是心裡憋了什麼事,連帶著情緒也不似往日那般鎮定自若。我看來再尋常不過的事,到了他眼裡,好像就成了罪大惡極。」
這件事,自然是指雲珏預想了尹敘會失約的情形,早已在心中做好準備。
而尹敘犀利察覺了不說,且對此難以接受,還把荷包都要回去了。
彩英聽完就一個想法:毛病!
「世事多變,誰也保不齊會突然發生個什麼事,女郎事先多做個設想以應意外,這有什麼問題?難不成多作個設想,便是質疑他的人品了?再者,他也的確爽約了呀?您都沒怪他害您等了一晚上,他竟先發火,這沒有道理!」
雲珏聽得小腦袋直點,對對對!這就是我想說的!
果然,女孩子之間的傾訴,從來就不是為了聽道理,而是聽一個順心。
不想彩英話鋒一轉:「那這件事,與女郎喜歡他的原因有何關係?女郎方才說『因為這個』,這個是指哪個?」
雲珏怔了怔,臉上的表情慢慢淡下去,輕輕舔了一下唇。
彩英沒急著問,而是先幫她沐浴,待人出了浴,暖暖和和卷進被窩時,她才在床頭坐下,繼續這個話題。
這個時間,雲珏也想了許多,等彩英一來,她便打開了話匣子。
「你還記不記得來長安那個晚上?」
彩英當然記得,那日趙家郎君終於撐不住在路上發了病,可把雲珏嚇壞了。
之後尹家郎君如神兵天降,不僅安置了趙郎君,甚至在發現女郎獨自掉眼淚時,禮貌卻不失溫柔的陪了她好一陣,直接將人鬨笑了。
當夜,彩英其實一直都在旁邊守著。
她最是清楚雲珏的性子,平日裡愛玩愛鬧,總是讓旁人覺得她好像永遠不會難過,不會有壞情緒,但其實,她只是不喜歡叫人瞧見自己這個模樣。
所以,當尹敘出現的時候,彩英深怕他會上前搭訕。
結果,那位英俊的郎君只是默默地看了女郎一眼,然後轉身準備回房。
彩英當時就很矛盾的想,這人真是既貼心,又冷漠。
誰料想,最後竟是雲珏主動上去攔住他。
緊接著,兩人因為一碗麵破冰,甚至一同出門轉了一圈。
打那以後,雲珏便完全從背井離鄉遠赴長安的愁緒中走了出來。
彩英不理解:「那晚奴婢也在旁,難道是因為尹郎君陪您吃了一碗很難吃的面,又或者他寬慰了您,才叫您對他動了心?」
雲珏聞言,踟躕的點點頭,又很快搖搖頭。
彩英哭笑不得:「到底是也不是?」
雲珏撇撇嘴,兩手墊在腦後,娓娓道來。
從小到大,除了最初幾年的被迫離別,她幾乎沒有離開過父母親友。
從上路開始,每離家遠一點,時間長一點,她心中堆積的不舍和思念就多一點。
一番日積月累後,情緒終於在趙程謹這根稻草上坍塌了。
尹敘便是這時候出現的。
他明明時時都端著對無關外人冷漠疏離的原則,卻又處處透著一份溫暖的善意。
然後,他帶她出去散步透氣,他們邊走邊說話。
在雲珏認識的人中,他大抵是將看破不說破執行的最為徹底的人。
他不問也可一眼看破,卻知而不宣,又會在知情識趣的默然中有意無意給些鼓勵。
與他相處,雲珏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舒適感,不知不覺就將想家的事情說了出來。
尹敘聞言,既不猜她因何離家,亦不問歸期何時,他只是一邊留意著身邊的人群,一邊隨口道:「何不換個立場來想呢?」
她一愣,腳下的步子朝他靠攏,主動避開迎面的人群,好叫他輕鬆些,問:「什麼意思?」
尹敘並未留意她,繼續道:「女郎這樣年輕,往後定還會遇到不願做卻又不得不做的事。但無論經歷任何事,總能有藏匿著的好處和驚喜。譬如——」
「離了家連一碗好吃的面都吃不上,但會遇上整條飄香的夜市街;又譬如,離開親人會獨自面對許多麻煩的事,但也會遇見有趣的人。如果有一件事不想做卻一定要做,不妨去看看有沒有隻有做了這件事才有的好處和收穫,權當是個寄託。」
最後一句時,尹敘恰恰好回頭看了一眼,青年隨口卻又真切的寬慰,並著溫和的眼神,直直撞進少女眼中,又直奔心頭最柔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