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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08:11 作者: 木桃逢新
書房的氣氛一下子沉下來,生出一股無形的逼仄。
尹敘直接說:「你沒去。」
三勤侍奉數載,了解郎君一切喜好的同時,他這個人也一樣被尹敘看在眼裡,相當了解。
他撲通跪下來:「郎君,相爺已下了死令,今日誰也不許去西安岸……」
話沒說完,尹敘霍然起身,直接推門出去了。
「郎君……郎君不可啊……」三勤連忙起身追了出去。
尹敘是尹相第三子,上頭兩個哥哥皆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從小到大,他都是名副其實的貴公子,家裡的門楣由兩個親哥哥撐起,並不需要他肩負什麼責任,這才令他轉投文學,亦在長安城豎起了自己的才名。
但其實,尹敘並非酸臭文人,更不是那沒有主見不分是非,被家裡捏住脊梁骨便可隨意擺布的貴公子。
他若動了怒較了真,那些手段與脾氣,和上頭兩個哥哥乃至尹相相比,都是有過之無不及。
尹相今日所說,對他的確震撼頗深。
如果情況是最壞的那一種,那麼聖人明面上似乎對雲趙兩家客氣寵愛,暗地裡可能已經開始動手。
他知道父親的意思。
這個時候若和雲家攀親帶故,極有可能被聖人一同忌憚懷疑。
他的確對雲珏動了心,可還沒到用家族前程來為一段兒女私情獻祭的地步。
而且這件事疑點頗多,他打算先行查探,得到確切證據,這才先藉故推脫了與雲珏的邀約。
可是,父親此舉,越了他的界,踩了他的底線。
尹相回府後便留在了院內的書房,尹敘推門而入時,手裡赫然多了一條護院用的那種粗棍子。
書房內,尹相正在寫字,夫人王氏在旁為他研磨裁紙,儼然一副老夫老妻的和睦姿態。
尹敘這樣進來,先嚇到的是母親王氏。
「三郎,你……你這是做什麼?」
劍拔弩張的氣勢都快溢出來了,尹敘還能按捺著先同母親見了個禮:「母親受驚了,三郎來此,只是有話要與父親說。」
「有什麼話,非得要……」王氏看向他手裡粗棍子,非得要拿武器啊……
尹敘與母親打完招呼,目光直直的看向書案後擱筆擦手的父親。
「方才父親一番話,確然令三郎警醒。只不過,父親話語委婉,言辭間也口口聲聲將我視作知大局明事理之人,可為何一轉過身,卻用盡那對付頑劣兒郎的手段來防我?」
尹敘說著,竟笑了一下,語氣里滿是自嘲:「父親既然這樣做,那三郎若不坐實,倒辜負父親一番苦心防備。」
尹敘是王氏一手帶大的,縱然外頭將他誇得天花亂墜,可自己兒子是什麼脾氣自己最清楚。
她已很久不曾見到尹敘對父親這般忤逆過,怔愣的看著他。
尹相的神情亦沉了:「嗬。防備?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難不成是要自己打出去?我防著你,有何不對?」
尹敘絲毫不退讓:「父親所言之事,三郎皆瞭然於心,亦知輕重。原本,父親若讓我好生拒了,此事也就罷了,可父親此等舉措,只會讓三郎覺得,今日之約,不得不赴。」
言及此,尹敘語氣更重:「我不僅要赴約,還要親自將此事查個清清楚楚,水落石出!」
說完,他咣當一下把棍子丟在尹相面前。
「或許父親只是不信三郎,所以選擇用自己的方式來決定我的選擇,那兒子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來回敬父親——要麼,父親放我出門赴約;要麼,捆綁關押也好,打斷手腳也罷,但凡兒子還有一口氣,今日這個家門,我也是一定要出的。」
王氏臉色一白,急急走到尹相面前:「這是怎麼了?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
尹相拍拍妻子的手以示安撫,看向尹敘的眼神,竟帶了一絲老練的戲謔:「這麼說,若你查出真相確然如聖人懷疑的那般,雲趙兩家在劫難逃,你也能如今日這般態度,決絕處置?」
「你別以為本相不知你放著朝中高官厚祿不要,一頭扎進國子監是受了誰的意。若叫聖人知道你參與此事,他興許還樂得讓你去查,畢竟那雲家女痴纏於你人盡皆知。」
尹敘呼吸一滯,難道這才是父親希望他遠離雲珏的用意?
如果聖人還沒有證據,尚處於懷疑查證階段,那他的確是用來接近雲珏的最佳人選。
可是,當父親問出那話的一瞬間,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更偏向的,是為雲家洗清嫌疑。
尹敘的猶豫落在尹相眼裡,仿佛一個笑話。
他冷笑兩聲:「今朝說的振振有詞,來日深陷兩難之地,本相倒是想看看,你今日的清正還能剩多少……」
王氏露出一副「雖不知道你們父子二人說的具體是什麼事,但我好像懂了」的表情。
她擔憂的看向尹敘,不安的勸道:「三郎,你是不是要去做什麼難事啊?你要想好啊,你父親為官多年,事事高瞻遠矚,何時出過錯?你兩位兄長如今也在朝為官,請教你父親還來不及,你可莫要意氣用事忤逆父親。聽話啊……」
尹敘的眼神幾經變化,最終沉了下來。
年輕的郎君雙拳緊握,在心中做下了決定。
他下頜輕抬,不閃不避迎上尹相的目光:「既是自己所選,定當負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