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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08:11 作者: 木桃逢新
    以往大家來此,都是在博士批完文章後前來拜讀佳作。

    但今日,沒人去看勝文欄,目光都落在那塊昨日才立起來的展牌上,那裡儼然已經貼了一首新詩,是馮筠的新作。

    對於此前抄襲一事,大家都知道是個烏龍,各人也都知道暗地裡動手腳的人原因為何。

    所以,當馮筠大大方方張貼新詩時,沒有人再用此前的態度對他,甚至對新詩頗為好奇,一個個讀的很是認真。

    雲珏來的早,擠在最前面,看的最清楚。

    其實,與其說是馮筠的新作,不若說他是把那首受尹敘指點的詩又改了,讀作——

    夜雨潛行撞燈影,隔窗挑燈不曾聽。

    新燕不識兒郎面,遲日難見勤人行。

    春風復綠枯寒景,四時不返白頭命。

    千紅競放乘風起,不及五更炊火情。

    抄襲之事鬧得正凶時,馮筠就被兜過底,他家中只有一老母的事早不是秘密。

    這首詩一讀便知,是在寫他與自己的母親。

    圍觀的人原來越多,連學中灑掃的小童子都湊過來。

    面對一雙雙目光,馮筠再無當日的陰冷之態。

    相反,從他站到這裡開始,神情舉動皆透出一股坦蕩之感。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停在一處,眼看著那抹明媚,緩緩開口:「馮某自幼家貧,靠一寡母拉扯長大。男兒本該志在四方,但養育之恩未報卻大談治國安家,在馮某看來實在可笑。只是沿途艱難,荊棘叢生,想要順利前行,只能靠日復一日的勤勉苦讀,實在無心去看路邊閒暇的花草景色。」

    「此前的事雖然是個誤會,但如今回頭來看,反倒不是什麼壞事。」

    「因為,無論是翻遍名家詩詞勉強去仿寫,還是請教尹師兄讓他為我指點改詞,不過是將我眼外心外之物強行融入詩作中。所以,大家的斥責未必是錯,那些東西,的確不是我自己的東西。」

    馮筠彎唇笑起來,他的笑坦蕩而清澈,甚至稱得上俊秀。

    大家不由得想起當日謝清芸拿出的「證據」,就是從馮生往昔的文章里摳出蛛絲馬跡。

    因為他仿寫過名文的手法,便說他在那件事上抄襲,現在想想,似乎有些武斷。

    其實他也只是在努力迎合博士的喜好吧。

    即便是他們自己,也不敢說從來沒有效仿過名次名句的用法。

    馮筠的目光落在雲珏身上,語氣里融了幾分自己都未察覺的柔情:「好在,馮某受人指點,懸崖勒馬,及時砍去了許多愚笨的想法,也在今日補上這一首詩。還望各位不吝賜教。」

    他明明沒有指名道姓,可無論是他的目光還是事實,都讓人忍不住往雲珏身上看去。

    雲珏正在讀詩,察覺周圍目光,她動眼掃了一圈,最後落在馮筠身上,然後露出笑來,沖他豎起拇指。

    真棒!

    馮筠笑容更深。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擁有這樣的感覺,即便前路尚且遙遙,心中卻輕鬆又坦蕩……

    第15章 我!都!有!

    雲珏是第一個表態的,她拿起一朵紅紙花貼上展板,再蓋上自己的私印。

    有她領頭,很快有第二,第三個人走上來。

    這當中,或許有人是真的為馮生詩中孝義感動,有人是為自己當初的武斷傷人恕罪。

    總之,大家無一例外為他作了最高的評級。

    馮筠的詩作下很快變得一片紅。

    人群竄動中,馮筠的目光穿越人群,再度落在雲珏身上。

    然而,前一刻還對他露笑讚揚的少女,忽然轉頭看向某一方位。

    霎時間,她的眼中露出比前一刻更盛的璀璨光芒,人也毫不猶豫奔向那處。

    馮筠一怔,下意識隨著她移動視線,就這樣看到了站在思學廊下的清俊身影。

    青年生的頎長挺拔,面容俊美,只是站在那裡,便已抹殺一片春色。

    雲珏跑到思學廊下,隔著一個木柱站定,高興的問:「尹敘,你也來給馮筠評詩嗎?」

    尹敘目光看著那頭的熱鬧,說:「雲娘子一呼百應,也不差我一個。」

    行,你說什麼都有道理。

    而且,這種時候談別的男人實在掃興。

    雲珏靠在木柱邊,忽然兀自笑起來,吃吃的,傻傻的。

    尹敘聽見,轉過頭看向她,眉毛一挑:「我的話很好笑?」

    不,不是。

    雲珏搖搖頭,兩隻手齊捏著一朵不知何時摸出來的紅紙花慢慢上提,一直提到臉前。

    她小半張臉躲在手後,目光堪堪擦過紅紙花的邊沿,直直望向面前的男子,紅紙花上的印鑑,一筆一畫刻著「尹述清印」。

    這朵紅紙花,貼在她那首詩下方的最後一個位置。

    昨日最熱鬧時他並未爭先,卻在熱鬧散去後靜悄悄補上這一枚花。

    這也恰和他一貫的行事作風——從不爭鋒冒頭,許多事總是一言不發的就做完了。

    展板就那麼大,評級結束得到結果後自會撤下,這些紅紙花也會作為成績保留。

    但對雲珏來說,值得保留的唯有這最後一朵印著尹敘印鑑的紅紙花。

    雲珏渾身上下散著激動與喜悅,卻又作矜持姿態:「所以,尹師兄覺得我那首詩寫的如何?」

    這話多少有點刻意了,花都給你了,你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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