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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9:08:11 作者: 木桃逢新
「雲珏此舉,恰是完全迎合陛下重整新學的初衷。」
揚聲放話的少女沒有一絲一毫遲疑瑟縮,大膽的令人咋舌。
她聲線清潤,咬字動聽,伴著那股氣勢滿盈的語氣,竟連可以質疑的痕跡的找不到。
崔祭酒輕咳一聲,似要提醒她扯得遠了,同一時間,新君緩緩側首,目光悠悠看向崔祭酒。
霎時間,崔祭酒似乎看到了新君眼中那一抹溫和的疑惑——怎得,你有意見?
崔祭酒怔住,到了嘴邊的提醒又壓住。
他若是再看不出新君對雲珏的縱容和默許,那便白活許多年。
隱隱的,他還覺得新君是有意借雲珏的口來說些話。
但問題來了,雲珏來長安不足一月,來後便住入住新府邸,平日又都在國子監上下學。
她是何時與聖人對上眼,甚至鬧出今日這一齣劇目來?
還是說,安排雲珏入學,並不是他們以為的那個原因?
崔祭酒正滿心疑慮,雲珏已繼續說下去——
「從古至今,君王選賢才之法經過諸多變更完善,除了自國子監這等最高學府中直接任用之外,便是科舉取士。科舉考試自不必多說,要入國子監,亦要經過三關五將的考驗。」
「然而,二者雖都設考,其意義與目的卻是截然相反。」
「科舉考試,是將十年、甚至數十年寒窗苦讀都精簡壓縮在那捲紙上,若再加上屢禁不止的作弊手段以及迎合主考官與閱卷官喜好和品味的影響,會有多少學子的才華被扭曲歪折,又有多少熱血兒郎的抱負被不知人情世故、不懂曲意逢迎的原因拒之門外,怕是幾個日夜都數不過來。」
「最終,科舉所取之士,更多是被條例規矩塑出,又受派系支配的可憐人,卻未必是朝中真正需要,聖人真正想取之人才。」
「這也是為什麼,陛下在科舉和新學之間選擇了後者。」
「國子監為一國最高學府,成為監生,已具備為官資格。」
「諸位都是歷經重重考驗來到這裡,過了這個門檻,便不該再為其他無謂之事束縛。只有你們在這裡盡展自己獨一無二的才華,聖人才會知道,你應該落在什麼樣的位置。」
雲珏笑了笑:「所以,這樣的地方,若因老師的顧忌和喜好來斷定你的高低,又與科舉考試中揣摩逢迎考官,束縛所思所想有何不同?」
「老師教我導我,我自心懷感激與敬重。但這份敬重與感激,並不該拿來左右與限定各人本身。所以,雲珏大膽將詩作展出,希望師兄師姐們能暢所欲言,無論嘉獎之語還是批判之詞我都接受,與我而言,不過是在國子監中,做了應該做的事。」
不知是否有聖人坐在一旁為她加持聖光,此時此刻,再沒有人露出晨間那番譏誚神色。
他們早已忘了她往日裡不學無術滿臉痴相的模樣,一個個愣愣的看著她,如聞金玉良言。
尤其是以馮筠為首的一群寒門子弟,有人緊握雙拳,躍躍欲試,有人眼眶泛紅,深受震撼。
人群之外,尹敘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裡。
青年身姿挺拔,負手而立,明明是清冷之姿,但若湊近看去,那雙隔空凝望的眼裡浮著的淺淡笑意分明蓄著溫度。
他眼中的少女不曾有一絲瑟縮,哪怕一旁坐著的當今世上最尊貴的人,也絲毫不影響她發揮。
尹敘忍不住發散思維,覺得她這樣揚聲宣詞的樣子特別像出征之前為將士鼓勁的將軍。
對了,差點忘了,她父親是大周有名的戰將,姑父更是一方大吏,曾在平介之戰中領軍抗敵立下大功。她從小到大怕是看過不少類似的場景。
這樣想就很通順了。
難怪氣勢難擋,唯家學淵源矣。
整片思學廊安安靜靜,每個人臉上都浮現了或多或少的思索之狀,連此前一直對雲珏頗有偏見的孫博士,看向雲珏的目光都完全不同了。
但也因為這樣,久久沒有人站出來對她的詩作表態。
就在這時,一道清朗的笑聲響起,打破了這片沉默的思考。
眾人一一望去,只見坐在一旁的新君滿眼趣味,看向雲珏的眼裡是不加掩飾的欣賞與喜愛。
「說得好!」新君如是道:「朕重整新學以來,新學所需助力,朕從不含糊,一向是鼎力支持,卻不想,直至今日,唯有雲珏領會了朕的意思。」
新君望向諸人:「國子監不是科舉考場,自你們走進這裡,凡才德配位者,朕隨時可以任用。所以,你們有多少驚喜,不妨都抖出來叫朕瞧瞧。但若你們嚮往科舉考試,願意以監生身份再走一回考場,朕亦無二話。」
忽的,新君話鋒一轉:「但話說回來,尊師重道為不可逆之禮數,朕以為,尊重師長習得學識與將學識發揮延展成為自己的一部分,二者並不衝突,朕希望你們盡顯才能,可不是讓你們靠著忤逆質疑老師來實現。」
雲珏那番話十分煽動人心,仿佛來到了國子監便不受束縛可以盡情展現才華。
然新君一番話,又給這份自由設了一個體面的框架範圍,既為雲珏今日之舉做了解釋,也讓一旁的崔祭酒與諸博士面色稍緩。
言及此,新君輕笑,語氣頗有些分不出是誇讚還是打趣:「不過看得出來,在禮數上,老師們倒是教的很好,叫諸位如此謙讓,並不爭先。既然如此,不如由朕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