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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8:52:09 作者: 慕容六六
    一天,李岩正在埋頭修自行車,一個穿著大風衣,衣著考究看起來風度翩翩的知識分子模樣的人停在了他的小攤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李岩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擦了一擦額頭的汗,熱心地問道:「這位老先生,有什麼需要我幫您修的嗎?」

    老先生微微一笑,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忍不住道:「你這位小同志,說話還挺客氣,彬彬有禮的。我瞧你的樣子,好像也是個知識分子啊?」

    「您說我啊?」李岩不好意思起來,「我也就是念過兩年高中,這不高考沒考上麼?在這兒擺個攤。我是學理工的,正好也能學以致用。我媳婦兒是大專生,她有學問。」

    「那你,怎麼能讓你愛人比你有學問呢?你不覺得很丟人?」

    「我憑自己的雙手勤勞生活,怎麼丟人了?再說了,我愛人比我優秀,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老先生笑著點點頭,也不跟他理論,只繼續打量了一下這四周,「你這兒……除了修車,還修表?」

    李岩用毛巾擦了擦手,「我不是專業修表,不過機械的原理都是大差不離的。」

    「哦,我這兒正好有塊表,煩勞你來幫我看看,怎麼不走字兒了?」說著,便從懷裡掏出了一隻精緻的手錶。

    李岩用毛巾將手擦得乾乾淨淨,才小心翼翼地接過老先生手裡的表,仔細端詳了下,「呦,您這可是塊名表啊!」這牌子擱在現代都是奢侈品,那放在那時候也是不得了的。

    「怎麼?你認得?」

    「哦,曾經也幫別人修過。不過您這表我可修不了,太貴重了,我在修表上也就是個三腳貓功夫。萬一弄壞了零件,就太對不住您了。」

    老先生笑笑,「沒事,你只管修,我照樣給你錢和票,糧票布票我都可以給你。」

    李岩婉言拒絕道:「那可不行,這都壞了,您還好好地珍藏著,還揣在懷裡,可見是個貴重的物品,我怎麼能不懂裝懂,胡亂修呢。您收好了吧,往前頭走,過了師範學校有個紅綠燈,您再多走幾步,便是百貨大樓,有不少洋人朋友會去那兒逛,說不定有懂修這表的店。」

    老先生微微頷首,「小伙子,帶我去你們家坐坐吧。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姓章,叫章秋陽,是琬華的父親。」

    李岩趕忙將章秋陽接到住處,又趕緊去學校喊來了章琬華。父女倆一見面,抱頭痛哭。

    「爸,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跟我說一聲?我上回給您寫信,怎麼都沒聽您提一句呢?」

    章秋陽掏出手絹擦了擦喜極而泣的淚水,「我也是剛被平反不久,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是我以前的學生還有學校的老同事,接我回來的。哦,還有你孫儒叔叔、小林阿姨。我已經去療養院看過你媽媽了,聽護士說她的精神好了許多,我也是從她們那兒得知了你現在的住處,她們說和你一起的小伙子,經常來看你母親。是小李吧?」

    章琬華忙招呼了李岩過來,李岩有些緊張地喚了聲:「爸!」

    章秋陽點了點頭,「我在信里常看琬華提起你,也聽療養院的醫生護士說起,你常去看她母親。既然你們已經結婚了,就都是一家人。我代表章家歡迎你加入我們這個大家庭里。」

    章琬華笑道:「爸,今天我可真高興!你回來了,媽的身體也逐漸好了,您還沒見到瀅瀅吧?您都當外公了!」

    章秋陽無限感慨地笑笑:「是啊,十年的光陰恍如隔世,仿佛就在昨日。沒想到轉眼我的女兒也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女兒。」

    「岩,你快去把瀅瀅抱來!」

    「哦哦,好像給潘大媽帶出去串門了。我這就去抱,順便買兩個菜。」李岩這才反應過來,麻利地跑了出去。

    待李岩走後,章秋陽打量了一下這屋子,「囡囡啊,我不在的這些年,委屈你和你母親了。咱家以前在保椒路上的房子也被解除封條了,學校還給我們,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就又可以團聚了。」

    「真的嗎?」章琬華喜出望外。

    章秋陽深吸了一口氣,心疼道:「在信上聽你說了,你念了大專。唉,以你的聰慧、我和你媽從小對你的培養,要不是因為這些年的耽誤,哪裡是只能上個大專?應該是清華北大的苗子啊!是我們連累了你。」

    章琬華自然不好對父親說出,其實是自己故意少寫了一面卷子,能上大專已經不錯了。「這不也挺好嗎?念師範以後出來了也能像您和媽媽一樣當老師。也不枉咱家世代書香門第。」

    章秋陽微微蹙眉,「可……你的這位丈夫,怎麼……我看他在外面修自行車呢?你在信上說,他是你插隊的那個山村裡的人,結婚這麼大的事,怎麼也不跟爸爸商量一聲?是你想嫁給他的,還是……」在那年月看盡了人情冷暖的章秋陽,見過太多趁火打劫的事,不匹配的婚姻也隨處可見。

    「爸,你別誤會。我嫁給李岩,不是因為年月特殊無可奈何。女兒是真心喜歡他的,他也真心待我好。當時我剛插隊,很多人因為我的出身都不待見我,他一點都不嫌棄,還處處幫助我。他的父親在李家溝也是書記呢,那個時候看,反而是我配不上他的。剛才我還想著要不要告訴您,現在我就跟您直說了吧。您不是好奇為什麼我只上了個大專嗎?不是我沒複習好,而是我故意考低了分,我想把上學的機會留給他;可是他卻跟我想到了一塊兒,最後一門直接沒考,交了白卷。得知我過了大專分數線,他瞞著家裡,說是他自己考上了,陪著我來杭州念書。這一年多來,都是他供著我上學的。沒有他,我早就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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