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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8:42:29 作者: 夢尋千驛
    初念讓人去取酒來,為自己斟了一杯,中途看了看顧休承,隨口調侃道:「世子這一年半載內,尚且不能飲酒,我便替你喝了吧。」

    然後再斟一杯,兩隻手兒分別拿起一隻杯子,彼此輕輕碰了一下,先後倒入口中。

    略顯辛辣的瓊漿入喉,初念誇張地皺了皺眉頭,發出滿足的喟嘆:「能夠自由的喝酒,也不錯啊!」

    說著想起世子在旁,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是故意饞你。」

    她是發自真心的感慨,前世她纏綿病榻,漫長的數年時光,滴酒不沾。她本並不好酒,但漫長的禁酒令,反而勾起了她不多的念想。

    顧休承笑道:「我不饞,你儘管喝吧。」

    初念卻搖了搖頭:「醫者不宜過度飲酒。」

    說著便將杯子都放下了,回頭喊人將酒水都收走。不知是不是因為飲酒的緣故,她的眼中有些霧蒙蒙的,看著顧休承的樣子,有點軟。

    這時候的初念,讓世子想起小時候曾養過的那隻波斯貓。

    它小小的一隻,通身白毛,僅兩隻耳尖和眼尾處有幾抹棕灰,眼睛則是通透的藍色,濕漉漉地盯著你時,能把人萌化了。

    那隻貓本是顧休啟的寵物,沒養幾日便趁人不注意溜到他的院子。彼時世子正在廊下看花,第一眼見了它便愛不釋手,撈進懷裡把玩,再不肯放它離開。顧休啟為了找它差點沒把國公府給掀了,可不管他如何鬧騰,顧休承都只是靜靜摟著它不放手。

    那時的他病情反覆得厲害,小傅氏為了不落人口實,最終還是讓步,讓他把那貓留下了。聽說後來又給顧休啟買了不少貓貓狗狗,才算暫時平復了他的怒氣。

    年少的顧休承還沒學會掩飾自己的心思,用近乎執拗的方式得到了心頭好,結果沒幾日,那隻貓忽然失蹤了。

    顧休承讓人推著輪椅將家裡找遍,最終在後花園的合歡樹下發現了它的屍體。

    原來是顧休啟搶不過他,便乾脆下毒將它殺了。

    那日,顧休承在樹下抱著小貓的屍體,吹了許久的冷風,回去後又大病了一場。再後來,他便無師自通學會了掩藏自己的偏好,不論喜歡什麼,都會妥善籌謀,一旦出手,便牢牢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容任何人染指。

    只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已經許久,沒有那種強烈想要得到某物的衝動了。

    直至今日。

    顧休承垂下了眼眸,掌心有些癢意,忍不住用指尖抓撓。

    某些被忽略已久的心思,此刻忽然清晰了起來。

    世子被謹慎隱藏的心思,初念沒有絲毫察覺,她去往藥房配藥,為他每日的治療做準備。

    導致顧休承常年飽受痛苦、關節變形以至於不良於行的根本原因就是痹症,此症被無數醫者宣布為絕症,輕者終身病痛侵擾,重者甚至危及性命,顧休承從出生起被此病纏身,持續十多年,可謂病入膏肓,難怪被那麼多名醫宣布死期。

    治療痹症方法複雜,根據症狀的不同,湯藥可選用防風湯,烏頭湯,或白虎桂枝湯,但湯藥的作用十分有限,只有姜氏的鳳鳴十三針,才是此症克星。初念前世也曾遇到一例類似病患,初治走了不少彎路,頗費了一番功夫,但最終還是將對方治好了。

    因此對於治療顧休承的病,她還是很有把握的。

    不過,這種把握,旁人卻不可能知曉。

    但顧休承自從接受治療以來,從未對她表現出任何明面上的質疑,似乎根本不覺得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託付給一個豆蔻少女有何不妥。

    對此,初念雖然沒說什麼,心內還是滿意的。

    病患聽話配合,治療才更加事半功倍。

    倒是她舅父姜道飛,對初出茅廬的她到底有些不放心,聽說初念已經開始為世子治療了,考慮再三還是決定讓姜承志將他送到縣城顧宅來,打算在旁為她打氣助威,順帶萬一初念有拿不準主意的時候,也可以跟她商量一二。

    此舉無論是靖王妃、世子,還是初念本人,都是十分歡迎的。

    在裊裊的安神香,和姜道飛半是擔憂半是殷切的目光中,顧休承躺在榻上,靜靜看著少女在他身上施針。一根根手指長的銀針扎入身體後,她便用艾灸繼續刺激穴位,藉此來調動他身體內部的能量來輔助治療,針尾也會發出微微震動,形成如同鳳鳴的細微銳響。

    被扎的穴位傳來陣陣熟悉的麻癢疼痛,很是有些難熬,但顧休承顯然已經習慣,動也不動地躺在遠處,靜靜握拳,垂眸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腿。

    初念艾灸時不忘時時抬頭查看他的表情,發現這人無論何時都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不由輕聲問道:「世子不疼?」

    顧休承抬眸,與她探究的視線撞上,心中狠狠一跳,便道:「疼,但我受得住。」

    嗓音有些微啞。

    初念默默笑了一下,便沒再說什麼,垂眼繼續手中的動作。相比於之前的平靜忍耐,此刻的顧休承的心思卻活躍了起來,他看著少女柔白細嫩的手腕,再看了一眼自己變形扭曲的雙腿,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絲久違的渴望。

    這次,或許真的能康復吧?

    如果好了,他是不是能擁有可以正常的雙腿?

    可以行走,可以跳躍,可以習武……

    顧休承的心慢慢揪緊,直至此刻才發覺,自己這麼多年以來飽受病痛折磨,失望太多次,已經忘記去期盼,已經習慣了大夫們的搖頭嘆息。即便是千里迢迢趕來山梅縣,其實內心深處並沒有明確的期待,也沒真的想過,自己可能會是被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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