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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8:42:29 作者: 夢尋千驛
初念又問顧休承:「要讓季輕留下來陪你嗎?」
季輕雖然快要被這裡面的氣味熏暈,但對骨子裡的忠誠還是令他挺直了胸背,視死如歸地看向主子。
顧休承卻反問道:「為何要他作陪?」
初念淡淡地說:「隨你,我只是怕你受不住。」
顧休承沒回答她,轉而看向季輕,沉聲道:「你,出去。」
季輕只得摸了摸鼻子離開,一步三回頭的,腳步卻誠實得越發輕快。
知道世子治療時不喜人多,茜雪也帶著準備的僕婦都退下了,稍後會將添加的熱湯裝入桶中放在門口,只需初念去提進來。
一開始的湯藥只沒及小腿,初念協助顧休承捲起褲腳,將那雙過瘦的長腿擱置進去。滾燙的湯藥中,玉白膚色幾乎是立刻便變得通紅起來,然而顧休承因為雙腿早已失去知覺,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即便如此,初念還是在約一刻鐘之後,將他的雙腿抱至桶外歇息片刻。期間去了一趟門口,提來新添的湯藥灌入浴桶中,才道:「世子,坐進去吧。」
這次的湯藥及腰深,就變得有些難熬了。
顧休承忍耐著想要逃離浴桶的種種念頭,咬牙堅持了半刻鐘,總算等到初念伸手,摟著他的肩背向上提了提,暫時擺脫了那股炙人的熱痛。
輕鬆不過半柱香的時間,當初念進出幾趟,將湯藥加至齊胸口的深度時,她開始出言提醒:「這次恐怕沒那麼好受了,世子請儘量忍耐,若是實在不能忍,我會壓著你的。」
若是此前聽到這種話,顧休承一定會笑她小瞧了自己,但是經歷剛才煎熬的一刻鐘,他不大敢隨意開口,便沉默地點了點頭。
初念的臉上帶著幾分少見的憐惜,沒再像之前那般協助顧休承坐進去,而是直接將雙手分別伸向他背後和膝彎,一個用力將世子整個抱起,小心地放到浴桶里的凳子上。
顧休承有著一瞬的呆滯,知道她力氣大,卻不知她竟這般彪悍。
不過現實容不得他多想,只因他很快就理解了初念此前那一瞬的憐惜究竟為何。
這也太痛了吧!
就像是有千千萬萬的銀針同時入骨,又好像瞬間被投入油鍋煎炸烹煮,恍惚中,顧休承懷疑自己的皮膚在滋滋作響,或許如同架上的烤肉正在沁出油花。
劇痛讓他的視線變得模糊,但眼前少女的容顏卻又那般的清楚。脫口而出的痛呼被生生吞入腹中,他死死咬緊牙關,任由血腥味在口腔中遊走。
天生的病魔纏身,活到今時今日,幾乎隨時都忍受著如同行走在刀尖的折磨,還有什麼苦痛是不能繼續忍受的?
他這般在心中為自己打氣,倔強地一聲不吭,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兩眼一番暈了過去。
初念一直守在他身邊,就為提防這一刻,立刻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這湯藥帶來的劇烈疼痛,熱燙的溫度只占其中很少的因素,更多是由於藥性的猛烈。師父當初教她的時候,曾經笑得古怪,說:「這湯藥名叫『銷魂』,據說使用過的人都說它能令人魂飛魄散。」
年輕男子通身泛紅,即便身處昏迷狀態,仍在不可抑制地顫抖,青筋暴漲顯露,無聲詮釋他此刻正在經受著什麼樣的痛苦。
初念扶著他端坐在浴桶中,泡足了時辰才將人撈出來放在一旁的長榻。幫他擦拭身上的藥漬時,見他僅著的中褲濕透,緊緊貼附在身上,想了想便乾脆直接脫掉,而後趁著他周身熱氣騰騰的狀態,立即開始施針。
暖熱的室內,初念額間冒出細密的汗珠,九九八十一根銀針以內勁為輔,穩穩紮入各大要穴,通過周身毛孔滲透體內的虎狼之藥效果立顯。
長榻之上,顧休承安靜昏睡,肌膚之下的血管卻開始鼓脹、蠕動,隨著時間的推移,八十一根銀針開始顫動、蜂鳴,初念逐一查看針尾震動的頻率,在最合適的時機快速收針。
就在所有銀針都被拔除的同時,那八十一處穴位齊齊湧出黑血,將榻上的玉質男子染成一個斑駁血人。這些毒血不能水洗,只能用溫布巾擦拭,初念親自到門口提來熱水,將棉帕浸濕了,將毒血悉數擦拭乾淨。
忙了一身熱汗,至此才稍微鬆了一口氣。初念另外取了溫水熱帕給自己也略擦了擦臉,一抬眼,卻見顧休承不知何時已經醒了,躺在榻上,正靜靜地看她。
初念洗臉的動作並不溫柔,她躬身站在面盆前閉眼,雙手捧水往臉上撲了撲,而後粗魯地揉搓幾下,再用擰乾的布帕隨意一抹,秀致白皙的面容因此變得格外清爽,頰邊秀髮濡濕,幾顆水珠晶瑩欲滴,小巧的耳尖微露,玲瓏可愛。
顧休承默默看她用柔軟布巾擦拭雙手,蔥白手指纖長細嫩,指甲沒塗任何東西,卻個個透著粉紅光澤。
她的手細瘦修長,但掌心有肉,白嫩柔軟,看著好像很好捏。
眼見少女朝自己看過來,顧休承垂了垂眼,略有些不自在避開眼神的接觸。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尷尬氣氛,他正思索要如何化解,卻聽見少女問道:「怎麼樣,好些了嗎?」
聲音雖平淡,但似乎帶著些許關切。
顧休承這才想起,剛才的藥浴過程中,自己竟沒能扛住中途暈倒了,神情變得愈發的不自在,卻竭力若無其事地淡然回道:「現在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