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頁

2023-09-26 08:17:31 作者: 花開緩緩歸
    也就從那時起,他便日日往許先生私塾外面跑,仰仗他極好的記憶力,一年又一年他背下的,竟是比那些正經上課的要多上許多。然而這其實並沒有什麼用,那個據說跟爹爹一道長大,從小因著外姓人的緣故受過爹爹許多照顧的許夫子也只是眼含複雜的看了他一眼。

    許是看他年紀小,那時的夫子並未遮掩什麼,那時尚且年僅八歲的他居然清楚了看到了那雙眼中的不善。

    然後當著眾多孩子的面,夫子他竟然誇了他,然後狠狠訓斥了那群孩子。

    毫無疑問,那時的他是簡直驚喜萬分,哪怕內心深處隱隱有些不安,但幾年來頭一次被誇獎還是沖昏了他的頭腦。然而就在他被誇之後的一年之中,他過了自從被趕出家後最艱難的日子。

    「掃把星快滾開!」

    「哼,會背書有什麼用,還不是連根筆都買不起!」

    「他親伯都說了,他就是個白眼狼!」

    「白眼狼快滾!」

    「石頭咱們就在家不成嗎?咱別再去了!別去了啊!」

    夜裡,他娘抖著手給他揉著身上的淤青。一旁的舅舅比任何時候都來的沉默。然後第二天還帶著一臉抓痕的舅舅便親自帶著他去了許夫子那裡。

    「石頭你是舅見過最聰明的孩子,日後定是有出息的,比咱們村裡的娃子都有出息!」

    「呵呵,等到石頭出息的時候,可甭把舅舅我忘了!」這話不知道是在對他說,還是在安慰自己。

    就這樣,在許夫子偶爾複雜的眼神中,在舅母一日比一日高的謾罵中,他正式在私塾里讀了書。

    能用的紙筆少的可憐,他便開始幫一位村裡的小同窗寫功課,那是位家裡有好幾十畝地的地主家的兒子。他知道對這些夫子一向是看的不大仔細的。只要兩份字跡不那麼像………

    就這般過了兩年,看似一切都往好的地方發展,然而就在他十歲的時候,許夫子竟然考中了秀才。秀才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村里已經留不住了他,很快許夫子便要到鎮上教書,一家子都要搬到鎮上。

    他從沒感受過這般的絕望,他知道,他必須要想辦法了。

    於是一向霸道,整日暗地裡欺負他的許師弟那一天撕了書本,還打破了幾位同窗的頭,被知道此事的夫子打的屁股都開了花。而他拿著這幾年辛苦寫作業攢下的幾個錢,千里迢迢跑到鎮上買了師弟最喜歡的糕點。

    「許師弟他……他沒事吧?夫子,師弟他不是故意的………他……」剩下的突然就說不出來了。

    「唉,也是難為你了,你師弟待你這般不好,你還能這般關心於他………你師弟這性子,唉!」

    「師弟有您這樣的爹爹護著,自是什麼都不用怕的。」魏實輕輕咬了咬嘴唇,看向許夫子眼中帶著孺慕,下一刻仿佛怕被發現了什麼,連忙移開了眼睛。只垂著眼道:

    「不像弟子我,沒了爹爹什麼人都能欺負!」

    他知道,因著早年太用功的緣故,許夫子身子是不大好的。

    果然下一刻,就見來人渾身一震。

    而他,也因著許夫子的「惜才」「憐憫」被一道帶去了鎮上,甚至連平日裡的束俢都免了去。這件事在鎮上傳的沸沸揚揚,知道的無不贊一句「君子之德」。

    他也唯有感激涕零這一條路,便是對師弟的暗地裡里呼來喝去也只有接著的份兒,不能有一絲的埋怨。甚至還要為其主動遮掩,因為他賭不起,夫子知道了此事將會如何?

    他知道,從今日,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機會,代價便是成了那個蠢貨眼裡的一條狗。哪怕他日後秀才,甚至舉人及第,那人依舊敢看不起他,敢將他臉面踩到底下。

    「恩大於天」

    因著這個,哪怕他少年秀才,也只得在母親眼淚中娶一個病怏怏的姑娘。

    許夫子臨終前終是察覺了什麼,幾乎日日都要見他以前不如何在意的好女兒一面,臨終前那天晚上,他終究還是被逼著發下了毒誓。

    說不上從小一道長大,他這個夫人啊,對他心是真的,蠢也是真的。

    她會一針一線細細的給他縫衣裳,哪怕那時候他已經中了舉,使奴喚婢。她會一日復一日的給他留著燈,對他身旁的丫鬟婢女歇斯底里。還會在沒有兒子母親提納妾之時,一盆又一盆的冷水往身上澆。

    也會一次次滿足縱容她那個張牙舞爪的弟弟。縱他惹是生非,縱他拿著他的名頭四處揮霍。縱著他拿著名聲一次次要挾於他。

    而他,則是在還未踏入官場的時候,便有了去除弊端的想法。他不會,也不能給自己乃至以後的孩子留下禍患。

    他勢必要坐這人上之人,而非被人踩在腳底的淤泥。

    ****

    初入官場,他便認識了那個叫沈煊的人,同是農家子出身,對方無疑比她幸運的多。

    日漸累積的名聲,日益小心的觀察,還帶著三分刻意的模仿,他終於入了陛下的眼。哪怕只是一把刀,他也要讓自己做好的那把。因為唯有最好的,才不容易隨意丟棄。

    所有人都將他當不起眼的小螞蟻,一踩就會廢掉,但那一場權利算計,終歸是他算盡了一切。哪怕權利之大如吳王,依舊成了他掌中之刀。

    這一場,他終於沉疴盡去,卻也與那位沈大人大路兩邊,再難交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