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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8:17:31 作者: 花開緩緩歸
瑞成太子之敗,外在者許是有之,但何嘗沒有自個兒經不得風雨雷霆之故。對方可以是康平盛世下端正賢明,諸臣公愛戴的磊落太子,卻做不得動亂之中權掌天下蒼生,智壓四方朝臣的威嚴君主。
於君主來講,「賢」與「能」看似相同,實則不同。
沈煊垂眸沉思之際,殿上天成帝卻已然再度開口:「今日,衡兒過來,跟朕求了承恩公莊家之女,朕已經應下了。」
哪怕聖人之尊,也有數不盡的無奈之時。
沈煊瞳孔微縮,承恩公莊家?那不是先皇后還有當今皇后母家嗎?怪不得陛下這般氣怒,莊家已經出了兩任皇后,一任幾乎板上訂釘兒了的太子殿下。這兩年勢力擴張的如此之快,竟還不準備收手嗎?
要知道,大殿下至今還未有嫡子出世。而莊家的姑娘,沈煊去歲便聽自家夫人提過,年過十七卻遲遲未曾定下人家。司馬昭之心,可謂是人盡皆知了。
只是………沈煊微微有些猶疑道:「莊家有此心已然時日不小,然大殿下時至今日才提起此事,會不會其中還有旁的因由?」
不是沈煊要為對方說好話,只是此事著實蹊蹺了一些,對方今年算起來已經年近十八,若是鐵定要納,早在前兩年便該定下來了。若是因為陛下反對,那時既然已經放棄,今日又為何這般執意。
沈煊心中疑惑,天成帝卻是冷冷一笑,「因由?」早在太上之時,他們幾人斗的多厲害,這點子手段他還不看在眼裡。誰成想,就是這點子小手段,便讓他傾心培養的繼承人栽了跟頭。
沈煊微微闔眼,看來此事確實不那麼簡單。只是依著陛下的性子,若是當時一力回絕了,對大皇子來說才是好事,但偏偏下了聖旨,這事兒怕是不那麼容易過去了。
想到這裡,沈煊不由微微抬首看向御案前沉默無聲的當今,殿前微微閃爍的燭光將對方影子拉的極長。
沈煊明白,陛下此時必然已經做下了決定,而這個決定………終是要讓對方走上那條看不盡的孤寡之路。
父終不再是父,而子也再非為子。權謀利益,還有那高高在上的王位。終會化作一把巨刃。
人有時候總是會衝動一把的,至少此時的他便是如此。
沈煊重重跪在地上,
「不論陛下聖裁如何,臣等必當一力衛之。」
話音剛落,室內一瞬間靜的可怕,其實出口的那一瞬間,沈煊便明白他此舉著實有些僭越了。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數年的君臣相得,哪怕沈煊將君臣本分四字牢牢刻在心上。但面對這樣一位以公忘私,心懷天下民生的有為君主,那一瞬間沈煊究竟還是多了份惻隱之心。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他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能力有之,但不可否認,對方的信任也占了絕大多數。
在對方不掩驚詫的目光之中,沈煊深深頷首。
君臣多年,兩人光下過的棋局就有數百之多,正如沈煊了解天成帝,而天成帝何嘗不了解對方,方才所言,不可否認司馬睿也著實吃了一驚。
「朕以為,沈卿一心求穩,必然不願看朝堂紛爭四起。」也不會說出此等大膽之言。
話雖如此,司馬睿微微一笑,眼中終究多了些許溫度。這幾年,二人算不得純粹的君臣,卻也算不得真正的知己友人。
但今日,他想,終歸是友人多過於君臣的。
沈煊眼中微動,最終仍化作一派堅定。
「陛下心中自由一番溝壑,臣相信,您不論作何決定,心中必然是以天下為先。」
這般便已足夠。
天成帝起身親手將殿下之人扶起。
「沈卿之心,朕必不相負。」
***
走出御書房,沈煊抬起頭,不知何時,天色已然暗沉。寂靜的宮道之上,一旁的小尋子仿若無意一般說起。
「前些日子,宮裡頭都說莊家姑娘要賜給三皇子做皇子妃吶,誰成想今個兒卻成了大皇子側妃。」
沈煊手下一顫,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陛下今日竟心灰至此。
對方此舉,已經是明晃晃的陽謀了,但大殿下最終還是走了下去。此時此地,對方究竟看不看的出已經不重要了。
倘若那位未曾識破了對方醉翁之意,心思未免太過單薄,陛下如何放心以萬里江山輕易託付。但若是對方分明知曉後果,但仍這般走了下去,陛下只會更加心灰。
權謀尚能多加歷練,但心性卻更為難改……
沈煊回頭,哪怕正值黑夜,諾大的宮圍依舊巍峨如故。天下人夢寐以求的至尊之位,哪裡又是那般好坐的?
而此時御書房內依舊燈火通明,見沈侯爺走後,陛下明顯好上了許多。李總管還未來的及高興,便聽上首之人忽然道:
「將這封詔書拿去燒了吧,就在殿裡,李庸你親自來。」
看著上首帝王一臉淡漠,李總管悚然一驚,哪怕已經經過大風大浪,拿著詔書的雙手依舊顫抖不已。熊熊烈火很快便將一切吞噬。
只見被火焰席捲的明黃色殘布中,「太子」兩個大字若隱若現,李總管擦了擦額角溢出的汗意,卻是不敢在多看上哪怕一眼。
正在李總管心驚膽顫之際,卻聽上首帝王再次開口:
「李庸,今日御書房內除了衡兒並未再有其他人過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