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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7:54:10 作者: 一叢音
他們想要抹除「奚絕」的存在,一旦「堪天衍」不再需要身份支撐,那他也不必再扮演「奚絕」。
晏聆早已不像年幼時那樣天真,知曉奚擇此等性格,連親生子都敢冠以「省得他平添痛苦」這種冠冕堂皇的藉口殺掉,更何況他這個知曉奚家一切齷齪事的人。
奚絕死那日,也是他魂飛魄散之時。
天衍祠中沉默許久,縱夫人才抖著聲音道:「奚掌尊,你的心呢?」
能將殘殺親生子之事說的如此道貌岸然,整個十三州怕是只有奚擇。
奚擇卻道:「那你呢?」
縱夫人沉默。
「你將他縱得無法無天,這些年的折磨已讓他怨恨上你。」奚擇冷冷道,「你就算現在想要乖巧的兒子,也已晚了。」
若是縱夫人在當年奚絕第一次逃出來尋他時就能做出選擇,此時也不至於如此痛苦。
天衍祠長久的死寂過後,縱夫人拂袖而去。
她的沉默,自來都是選擇。
晏聆隱藏在障眼法中冷眼看著縱夫人頭也不回地離去。
早在兩人商量時,奚絕便罕見地沒有任何反應,若不是識海中還有那抹神識,晏聆都要以為奚絕不在自己身上。
晏聆耐著性子等到奚擇也離開天衍祠,用靈級障眼法不聲不響地進入天衍地脈中。
地脈中已經常年沒人過來,地面已是厚厚的灰塵,晏聆不敢將腳印留下,用靈力催動悄無聲息飄到奚絕面前。
奚絕面對著金色的天衍靈河,身上無數細細密密的鎖鏈穿透他的身體,甚至深深紮根在經脈中,每時每刻都在迫切汲取他體內「堪天衍」的天衍靈力。
往常總是嘻嘻哈哈的少年眸瞳已沒了光芒,呆呆怔怔坐在那,眼神渙散地盯著面前的靈河出神。
晏聆輕輕落在他身邊,蹲下來將懷中已經涼透了的糕點拿出來遞給他。
「吃。」
這是奚絕在被關在天衍地脈中的幾年中第一次看到心心念念的糕點。
但此時他卻神智昏沉,呆愣好一會突然乾巴巴道:「我爹……」
晏聆湊過去去聽。
「我爹是掌尊啦。」奚絕努力笑了笑,卻像是哭一樣難看,他小聲說,「他一直都想高高在上受人崇敬,但年少時只覺醒天級相紋,所以想將一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奚擇對奚絕一直很嚴苛,但縱夫人太過縱容他,每次都捨不得他吃一點苦,導致小奚絕總是覺得奚擇那樣的苛刻是錯誤,縱夫人才是對的。
他就該被娘親好好寵著,而不是被逼著去練劍、修煉。
小時候因為這種事,奚擇和縱夫人常年吵個不休。
後來奚絕才知道,奚擇是想要培養他,來挽回日漸沒落的奚家。
他不想讓奚家在自己手中衰敗凋敝、被其他世家吞併,更因天衍地脈而遭受滅門之災。
「晏聆。」奚絕突然輕聲道。
晏聆和奚絕並肩坐在那,眼神冰冷看著那好似活物躍動的天衍靈河。
奚絕說:「我不想死。」
晏聆沉默許久,呢喃道:「我知道啊。」
但奚絕不懂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要遭受這些,從那一刻起心中突然湧出一股扭曲的遺憾。
或許他從一出生便是個錯誤。
若是他從未存在過……
那就好了。
相隔十年,年少天真、哪怕忍受生不如死的殘忍折磨也想要活下去的少年,如今逐漸在被摯愛親人拋棄中徹底變成嚮往死亡的……
瘋子。
晏將闌走到已是一片廢墟的天衍祠,抬手將地脈入口的木頭揮去,熟練地打開入口拾級而下。
玉頹山果然在空蕩蕩的天衍地脈中。
地脈之下已倒塌一半,那抹閃著微光的人依然像是那八年一成不變的姿勢盤膝坐在地上,背影沒有半分分別。
明明沒了折磨他的鎖鏈和吸納他天衍相紋的靈力線,那背影卻更像戴上更沉更重的枷鎖,用盡全力強撐著才沒有被徹底壓垮。
晏將闌走過去,盤膝坐在他身邊,從懷裡拿出一塊糕點。
「吃?」
當年奚絕最後也沒吃到那塊糕點,這回玉頹山卻高高興興地接過來,一口將巴掌大的糕點吞了。
「這兒可真小啊。」玉頹山將手指上的點心碎渣子都舔乾淨,含糊道,「那時怎麼沒感覺這么小?」
晏將闌笑了:「心境不同吧。」
那時這裡的小山洞、乃至整個奚家都大到無邊無際,像是無論如何都逃不出去的天羅地網。
玉頹山終於將糕點吃完,笑嘻嘻地偏頭:「盛焦沒和你打架吧?」
「沒有。」
「那就好。」玉頹山伸手搭在晏將闌肩上,像是在邀功似的,「我剛才氣瘋了都沒殺他呢,我厲不厲害?」
晏將闌失笑地推開他:「別鬧。」
玉頹山勾著晏將闌一綹頭髮在手指上百無聊賴地繞:「他真的不會遷怒你嗎?你們還合籍不?」
「合啊。」晏將闌歪著頭看他,「你們在我合籍禮上打起來我都沒意見,反正也只是走個形式。」
「真絕啊聆兒。」
玉頹山這種瘋子也忍不住對晏將闌嘖嘖稱奇,畢竟沒人會在兩人立場徹底對立的情況下還能如常摟摟抱抱雙修的。
但這事兒晏將闌就能做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