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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7:54:10 作者: 一叢音
    「走吧。」奚絕擦去臉上淚痕和雨水,輕聲道,「找一個……」

    縱夫人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同奚絕自己的聲音緩緩重合。

    「找一個沒人的地方。」

    「不要再回來。」

    晏聆笑得滿臉是淚,抬手拿出春雨劍和晏月的水鏡塞到奚絕手中,輕聲道:「阿月會帶你走。」

    奚絕一愣,掙扎著想要伸手抓住晏聆,但他雙手根本抬不起來。

    「那你呢?」

    「奚家皆被屠戮,我若失蹤,知曉「堪天衍」的世家必定會布下天羅地網尋你,到時候我們一個都跑不掉。」晏聆終於將奚絕散亂的發捋了上去,揚起一個笑,輕聲道,「你先去北境邊境,那兒魚龍混雜,等你藏身好我便去尋你。」

    「獬豸宗的人知曉你的身份!」奚絕急了,「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晏聆卻在眼眸上一指,淡淡道:「他們不會殺我。」

    奚絕一愣,這才意識到晏聆眼眸中是他之前給的「堪天衍」的本源靈力。

    「有了這個,他們會以為我將你的相紋據為己有,定然會想要得到「堪天衍」。」晏聆讓晏月化出身形,將奚絕扶起來,故作輕鬆地笑道,「我咬死了不鬆口,他們必定不會拿我怎麼樣,而且……」

    他還有一筆帳要和曲明廉算。

    見奚絕還在焦急地勸說,晏聆笑罵道:「婆婆媽媽,真囉嗦,快走吧。」

    晏月將奚絕抱起,轉頭去看晏聆。

    晏聆輕聲道:「沒事的,等我去尋你們。」

    晏月沒有半句廢話,帶著罵罵咧咧的奚絕悄無聲息消失在黑暗中。

    晏聆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

    他踉蹌著坐在滿是血痕的地上,好像這些年一直強撐著他的那股力氣已然泄去,渾身精疲力盡竟然連手都抬不起來。

    雨還在不住的下著。

    晏聆枯坐在那眸子渙散空洞許久,突然低聲呢喃道。

    「娘,雨什麼時候停啊?」

    雨停了什麼都會有。

    他能見到爹娘阿月,能在晏溫山上下撒歡,更能偷偷摸摸跑出去玩。

    可是這場雨為什麼總是不停?

    他想要的東西怎麼就這麼難得到呢。

    十七歲的少年孤身坐在血海中,明明他才是冷酷無情屠戮奚家的劊子手,此時卻像是尋不到家的孩子,哽咽著伏在地上哭泣。

    「爹,娘……」

    這一切如果全都是一場噩夢就好了,年幼的孩子在夢中一腳踩空猛地驚醒,睜開眼睛仍舊是年少時晏溫山那個小小房間。

    周遭如舊。

    雨淅淅瀝瀝。

    那晚乞巧的瓢潑大雨和晏溫山輕緩的落雨聲一點點重合,響徹耳畔宛如譜成一曲哀傷的琴曲。

    年幼的晏聆一步步踩過長滿苔蘚的無數層石階,曾經種下的一棵小小樹苗早已長成參天大樹,十四年光陰從身邊匆匆掠過,少年的身形不斷長高,最後好似被無數苦難催著長成一個身形高挑的青年。

    晏將闌踩在最後一層石階上,舉目望去,便是一片廢墟的晏溫山。

    晏玉壺緩步走到他身後,沉默地跟著他一起看向故居。

    晏溫山十幾年如一日,水秀山明,無數濃密藤蔓爬滿靈芥廢墟,好似徹底將所有晏家在此生存過的痕跡抹除。

    一切都隨時光逝去。

    晏將闌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四周,眸瞳閃現一抹波光,輕輕啟唇呢喃道。

    「爹,娘……」

    「我回家啦。」

    第83章 應聲鈴鐺

    晏玉壺默不作聲地用靈力將那爬成山的藤蔓扯去,努力想將晏溫山變回原來的樣子。

    晏將闌抬步走向當年晏寒鵲閉關的洞府。

    那印象中伸長胳膊都夠不著頂的石門,長大成人後的晏將闌卻還要微微低頭才能進去;原本那無論如何都破不開的禁制,如今卻只花幾息就能破解開。

    晏將闌進入漆黑的洞府中,隨意一瞥才意識到原來當年他以為寬闊的洞府這般狹小。

    那張玄冰玉床落了厚厚一層灰,晏將闌抬手一揮,靈力宛如流水潺潺而過,十幾年沒有人住過的洞府轉瞬一塵不染。

    外面晏玉壺喚他:「師兄。」

    晏將闌看著陌生熟悉的洞府,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按了下酸澀心口,轉身欲走,視線突然落在那半掩的師門上一抹暗紅的血手印。

    他一怔。

    那是當年年幼的晏聆聽到雷聲拼命想要出去而留下的猙獰血痕,多年過去已然暗紅,好似隨著掩著灰塵的記憶隱入黑暗中。

    晏將闌愣怔走過去,單膝跪在地上,伸出細長五指緩緩去觸碰那個幼小的手印。

    指腹還未碰上,耳畔好似響起當年年幼的自己痛苦又無力的悲泣,讓晏將闌手指一顫,下意識想要收回。

    突然,晏玉壺不知何時過來的,和他一起跪在那伸手按住那隻退縮的手,強行將五指攤開,用掌心包裹著按住那個猙獰的血手印。

    晏將闌怔然抬頭。

    晏玉壺的掌心冰涼,道:「師兄的手好像並沒長大多少。」

    晏將闌:「……」

    晏將闌幽幽道:「你直接說我這些年沒長個兒得了,我不罵你。」

    晏玉壺沒忍住笑了出聲。

    晏將闌的五指輕輕在冰涼石門上一按,長大成人後寬闊的掌心將年幼無力的小手包裹住,好像相隔著十幾年的光陰安撫著孤身一人崩潰慟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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